最近香港說要實行垃圾徵費,規定很複雜,當中涉及要用鋸處理大型垃圾,例如拖把棍,於是有香港人問「我家裡哪有鋸」,這才想到,原來不是人人家中都有鋸的。我的童年、少年經歷的確跟很多香港人有點不同:我家是有鋼鋸的,不單有鋸,而且我會用,在中學時就用過。那時候在村裡,家有一鋸是很平常的事。
那把鋼鋸多年來一直放在我爸的床下,俗稱床下底。
我們的床都是很大的木床,可睡三人,床板很高,床下空間極大,床下橫放七八條個子矮的死屍也可以。我爸喜歡把雜物都堆放在床下,除了鋼鋸,還有鐵釘,裝在一個大膠袋裡,打個結,就扔到床緣的床下,床尾的床下有一個膠桶,裡面有很多工具:錘子、士巴拿、螺絲刀、螺絲,亂七八糟,要找就往桶裡翻,總會找到想要的東西的。
有一年我家遭遇百年一遇的水淹,整個房子都淹水了,水不深,只過了腳眼,但已足夠浸了床下所有的雜物和我書架最底層的所有書,全都泡湯了,有好多本還是我從廣州扛回來的大型工具書。我是獨居少年,水退後,只好用鐵簸箕盛水,一勺一勺把屋裡的污水往屋外潑,然後拖地,扭乾拖把,再拖,最後放棄了,任其自然乾算了。
那把鋼鋸泡了水,因為是不鏽鋼,沒生鏽,但鐵釘最後全都生鏽了。 那是我最後見到那把鋼鋸,之後就再沒有用過,一直都在床下,直到老家被拆,後來也不知所踪了。
第一次見到那把鋼鋸是我爸在用。我爸務農,擅長種菜,愛種果樹,老家前院和後院都種滿了果樹,那把鋼鋸就是用來鋸樹枝的,記得那時從自然課裡學到「接枝」一詞,回家就看到我爸給石榴樹的樹枝包紥起來,狀如接枝,想不到我爸沒上過學也懂這種技術。
第一次用那把鋼鋸是在升上高中後不久,那時美術課要學絲網印刷,老師說要做一個絲網。要做絲網,得先做一個木架,學校只提供絲網,其餘要自己做。回到家,第一件事是騎單車去藍地妙法寺旁的五金木行買木方,木方是一種長條木,大槪六尺長,渾身都是木刺,拿上手時要小心。木行名字早忘了,就在寺門旁不遠,騎單車過去很快就到。
木方買到了,還要幾枚鐵釘,家裡床下的鐵釘大多是舊釘,是我爸拆東西時不捨得扔掉釘子,拔出來後都存下來待用。將木方夾在腰間,一手握着一頭,另一手握着單車車把,就這樣騎着車回家了。
萬事俱備,連鋸子也有了,只欠動手。事不宜遲,先用尺在木方上量好尺寸,用鉛筆做了記號,會鋸成四段,然後把家中一張四方木凳搬到前院的樹下,把長木方放其上,不過,用鋸還是第一次,見易行難,拿上手時有點老鼠拉龜,不知如何下手。我爸見我拿着鋸子發呆,忍不住就出來示範一趟。
要鋸東西,動作不能斯文,我爸一把拿起鋸子,一條腿已踏在木凳的木方上,然後就往突出在木凳以外的木方上鋸下去,軋軋軋,幾下子,一段木方就應聲跌在地堂上。我爸把鋸子遞回給我,要我上來試試。我有樣學樣,提起二郎腿,一腳踏在木方上,一手握着鋸子就往木方的記號鋸下去。嗯,鋸子雖是鋼造,但鋸面是軟的,可以左右擺動,一副以柔制剛的姿勢,君不見紐約地鐵站有音樂奇人用一把鋼鋸演奏嗎。
我才一鋸,鋸齒扣不緊木方,一下就鋸歪了,變成了鋸空氣,好像明明用黑頭針按着鼻頭旁的一顆黑頭按下去,一下就滑了手,叉向臉頰,在臉上劃出一道紅痕來。
「第一下要用點力。」我爸從旁指導說,「雞手鴨腳。」
我不服氣,拿鋸再試,這一次真的踏實木方,手臂加點力,在木方上鋸出了一條淺痕,然後沿着淺痕,來來回回的前後拉動鋸子,拉時要快,太慢會卡住,無法使力,幸好木方不算粗,拉了一陣就又斷了一段。看着地上那截斷開的木方,感覺那截木比蜜糖更甜。
有了第一下的經驗,之後兩段都鋸得很順利,四段木都齊備,釘成一個木架後拿回學校,用釘槍將絲網釘上去,就完成艱難任務的第一步。
萬事起頭難,考進大學後,再試過幾次用絲網印系會的T恤衫,駕輕就熟,絲網印刷的木架都是我親身一鋸一釘打造出來的,輕輕鬆鬆就印好了幾十件T恤衫。
如今,鋸拖把這種事當然難不到我,不過,拖把能有幾回鋸,要鋸,也要先鋸掉那些遺害人間的毒瘤。
小編👻 我是Jennifer
想跟你分享我又跑到 https://j543.ghost.io/
很久不見﹗你這個好像是新平台,叫ghost。怎麼又加入了一個新平台?你不是在Wordpress上寫的嗎?我已有reader訂閱了。
那間木行沒記錯,應叫明記木園。
垃圾徵費的確非常擾民,整個政策也在做損人不利己之事情,實事卻又做不來。
名字真的忘了,後來好像搬了去洪水橋附近,因為十幾年前我在洪水橋吃午飯,即以前冠江茶樓位置,旁邊就是這家木行。謝謝來訪﹗
如果他們實事實幹,我哪有這麼空閒去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