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西班牙語之星

同事在前天星期六下午一點十二分走了。他本來可以退休，然後回洛杉磯安享晚年，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他堅持工作下去。我最後跟他說話是在「在家上班避疫令」前的一天，公司已沒多少人在上班了，我騎自行車上班，因為有同事仍堅持不肯在家上班，我要回去，確保大家沒問題，還有幫同事的花澆水。

三月十八日那天上午，他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問我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回家上班，他不太願意，因為他覺得在家上班，人會很不好。我知道他在本市獨居，近年因為健康日差，少與其他同事聊天了(我們以前有很多一起外出打球、到公園野餐的照片)。中午時都喜歡一個人出外散步，每次回來都剛巧碰着我出外買午飯，我就在路上用我僅記得的西班牙語跟他打招呼：buenos dias。

他早已屆退休之年，但每天仍走很多路。有一次，大家參加了步行比賽，他拿了冠軍。我每天看他走路的哩數都呆了。於是私底下問他這驚人哩數是怎麼走出來的。他說只是走路上班下班。天﹗那他得一早起來走三小時上班了。他說如果天氣不冷的話，可以走路上班，慢慢的，但冬天不行，肯定冷壞。這裡的冬天可以冷到攝氏零下十幾度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深沉有感情，說西班牙語時簡直是在唱歌劇，到現在我仍記得他說的一口漂亮西班牙話。

很難相信，他就這樣走了，走得如此匆忙。他的辦公桌仍是整整齊齊的，那隻新年時大家收到的禮物小白熊，還端正坐在桌上等着他回去。

那一天下班時的一聲再見，待「在家上班」令解除後，大家再回公司辦公，竟成絕響了。

(2020年6月29日發表於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