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返鄉下」

日本現在是在地球的另一邊，從紐約坐直航機也要十三個多鐘頭，想想也很累。三十幾年前，從香港去日本是奢侈的享受，十天不到的旅程要花萬多元港紙，這價錢可以去歐洲了，結果我就選擇去了倫敦和巴黎，咫尺距離的日本，我是一次也沒有去過，也從沒有想過要去，不知怎地，近年香港人將去日本旅遊形容為「返鄉下」。

這幾年，大家都說美國人人都去日本旅遊，我就偏不信邪，找了一個不太聯絡的朋友打聽，對方說：「噢，我上個月才去完日本回來。」身邊的朋友不是前年、去年去過，就是今年春天已去過日本。

最後跟老板「訴苦」，老板說：「我去年沒有去，不過下星期會去日東京一星期。」我問老板怎麼忽然要跑去日本，他說：「你不知道我在日本也有生意的嗎？」聽完就更氣，怎麼人人都要去日本？

結果，從俗去了一趟日本，還一口氣去了五個城市：東京、金澤、京都、奈良、橫濱。

東京

去日本如果不去東京，好像檸檬茶沒檸檬一樣，有點缺失。東京給我的印象是街上人多，遊客多，分不清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才是遊客。在地鐵上坐着閉上眼小休片刻，甚至睡到張開口的，九成九是本地人。還有一點是可以看頭髮， 日本女性的頭髮，不管長的短的，鬈的直的，老老嫰嫰，頭髮看起來都絲絲發光，可以拍美髮廣告，我沒有在其他地方看到這麼多髮質這麼美的。

後來在酒店用過他們的洗髮水後，髮絲亮澤，彈性十足，一洗我對日本洗髮水的看法──小時候全家就用同一瓶日本的花王蘋果洗髮水，村裡的士多買的，用完一頭蘋果清香而已──區區一間普通酒店，用的洗髮水，比我平時用三十美元買的洗髮水都要好，頓時感到錢都白花了。

於是，在東京的藥妝店買了很多日本洗髮和護髮用品，折算美金，簡直是超值。

金澤

原本想去輕井澤的，因為看過宮本輝寫的《避暑地的貓》，對書中描述的輕井澤的霧很有興趣，霧令人充滿聯想，看旅遊指南，輕井澤是一個度假聖地，但細看下，又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吸引之處。結果就在看地圖時，無意瞥到東北方的金澤，這名字很熟稔，忽地想起黃麗群曾寫過金澤，幾年前的文章，看完後，內心一直納悶，怎麼寫旅遊一個地方可以寫成這樣。

就是這樣，決定去京都的途中，在金澤留了三天。三天自然不夠，如果要在日本選一個地方住上一個月，我會毫不猶豫選金澤，不是因為黃麗群。金澤是一個想讓你多留下來了解的地方，金澤的景點之間，距離不遠，我都是用走的，但是，看完一個，總像漏了一點東西沒看夠。

金澤近海，魚生很美味，在民居的小巷走動時，會聽到地下水渠淙淙水聲，帶點海水的氣味。如果說東京人多，反而看不到遊客；來到金澤，卻看到很多遊客，遊客走在路上非常顯眼，但數目跟東京相比是少得可憐。因為這樣，在金澤才真正感受到旅遊的味道，周圍都很安靜，只有你在走動。

金澤人很愛藝術，到處都是一件件的精品，連麻雀雖小的廿一世紀博物館，每個展室都有令人駐足留連之處，閒蕩了幾小時也不覺得悶。下榻的本多町，就有一間規模不大的鈴木大拙館，裡面的藏品不多，但外頭臨水而設的簡潔建築，像個通風的四方盒，默默對住水池，風清水白，坐下來呆坐也足願了。

京都

京都像個熔爐，熱得足以令人融化，怪不得美國友人說，六月的日本會溶掉人。在京都，我完全相信了。去景點，只能一早去，一來清早氣溫較涼快，二來遊人少。過了十點，除非很想去一個熱門景點，否則真的不要去，遊客多到舉步維艱，想找個清靜地也艱難。

很多人都去的清水寺，未到門前，看到這麼多遊客，馬上調頭下坡走了。

第二天五點起床，六點就到達伏見稻荷大社，那裡的千鳥居很出名，由山腳一直排到山頂，連綿不絕，但過了八點就人多，根本無法拍照。坐火車到達山腳，同行的八個遊客，兩個是跑山的澳洲人，一到埗，已提步向山上跑去，餘人都各自散去。上山的路靜得很，無人在前，走到一半，有幾個遊人下山來，看來有人比我更早，大槪天未亮就已開始上山了。花了一個小時到達山頂，風景不錯，下到山時已八點，遊人開始多起來，我的心也涼快了，這麼早是值得的。

奈良

坐新幹線去京都時，在車上看到去奈良看鹿的廣告，這才發現，從京都坐奈良的火車才三十五分鐘，就像從紅磡去一趟上水。那輛從奈良開回京都的遊客火車打扮成一列鹿車一樣，車票不貴，坐上去，像去了迪士尼一樣，非常夢幻。

奈良的鹿很聞名，一出火車站，就見到滿街都是鹿，有躺下的、散步的、結伴的、獨行的，老的、幼的，在遊客之間穿來插去。當地人賣一些餵鹿的鹿餅，才二百日元，拿着餵鹿是遊客必然節目。我也買了一叠鹿餅，可能鹿太愛我了，鹿數太多，應付不來，一隻鹿竟衝我屁股咬了一口，投訴我手腳太慢。雖然沒有損傷，但心靈大受打擊，這麼純良的鹿原來也會咬人。

橫濱

日本熱，橫濱也熱，但橫濱的熱有點不一樣，因為那兒的樹很少，有的話，樹冠也很小，起不了遮蔭的作用。在港口附近走動，感覺像一條走在沙漠上的鹹魚，前面的路好像永遠走不遠。

橫濱是日本首先接觸西洋文化的地方，我知道橫濱這名字，是因為大和和紀的一套日本經典漫畫，中文譯名叫《橫濱故事》，地點也是現在的橫濱。橫濱火車站不遠的港口，蓋了一幢摩天大樓，裡面有一列全世界最高速的電梯，四十七秒可以直達大樓頂層六十九樓。電梯員在門外鞠躬說慢慢玩後，電梯門就徐徐關上，然後就感到整個身軀被地心吸力強烈往下拉，電梯右側的視窗顯示電梯上升的速度：時速二百五十……五百……七百五十……幸好不是玻璃外牆，否則肯定要吐，嚇個半死。

電梯平安到達頂樓，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瞭望台，有精品店，也有座椅，最有趣是一幅互動地毡地圖，每踏一步上去，所踏之處就會顯示橫濱幾百年之間的變化，從人力車去到火車，小店去到百貨公司，非常有趣。那些跳動的水墨畫般的人物，令我想起《橫濱故事》的人物和背景。

六月確不是一個去日本的好時間，天氣太熱，熱得人煩躁不安，很難靜心享受四周人情風光。下次再去的話，得選一個較涼快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