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是家庭醫生診所新聘的心臟超聲波檢測技術員,美國人說的技術員其實是操控員,他負責為用超聲波機為病人檢查心臟,發射的聲波碰撞心臟後反射造成影像,再給家庭醫生判斷。今年的體檢,我第一次遇上R。
從英國回來後小休幾天,準備在勞工日後上班,結果幾乎忘了一年前預約的年度體檢恰巧是勞工日後一天,幸好網上日曆提醒,體檢時間是早上八時半,匆忙請假,延長了休假時間。
例行體檢都是那幾樣:量體重、量血壓、做心電圖、抽血,都是護士做的。我至喜歡診所護士范呢娜,她抽血的手勢很好,不痛。她進來時也認得我,知道我血壓一向低,量完後也沒說什麼。量體重時,她只叫我在電子磅上報上數字,我說:「九十六點四磅。」她說我穿了衣服,扣除重量,就填上九十五磅。噢,比去年重了一磅。
接着是跟我同名的女醫生助理進來循例問最近對身體狀況有何憂慮,我就順口說偶爾有胸口痛。她翻查記錄,說我兩年前好像也這樣說過。我拍拍腦袋,說忘了。
因為家庭醫生是心臟科專家,之後進來再問我胸口痛的事,於是決定要做心臟超聲波,其實三年前也做過,沒事。
本來是做體檢的,忽然要做心臟超聲波,診所要致電醫療保險公司拿批准,批准了就是他們付錢;不同意就不能做。要做的話,就是病人自己付錢。
這一問,等了很久,足有三十分鐘,在診療室坐到尿急,披着病人袍出去跟路過的男護士說要上廁所。男護士一臉認真給我指路,還叫我把身後的門關上。去完廁所,回到走廊,兩排的診療室都是一個樣子,房門都關上了。
我停在一度門前,不敢推門進去,萬一裡面有其他病人在等就不太好,人家可能沒穿衣服,或者在擤鼻,或者在搓腳板。
「不好意思,你記得我是從哪一個房出來的嗎?」我問身後的男護士。
剛才的男護士說:「就是這一個。」
我放心推門,果然是。然後,那男護士就進來問:「是你要做心臟超聲波嗎?」我點了點頭。
原來他就是等會幫我做心臟超聲波檢查的技術員,新來的,名字叫R,非常熟練,之前在醫院做了同類工作十四年,經驗豐富,但病人都是末期癌症患者。我沒問他離職原因,其實不用問也明白,天天對住行將離去的病人,多強的心臟也受不了。
做超聲波檢查時要向左側躺,心臟位置下的一格床板可以向下打開,一陣風吹上來,涼浸浸的。照了一輪,最後一步是從打開的床板下,用探測器抵着肋骨下方,因為我太瘦,影像很難照出來,我要扭動上身幾次才成功。
我不解地問R護士:「不是應該越瘦越能照得清楚的嗎?」
R護士說:「對,一般情況是這樣。但是,照心臟下方時不是,因為你太瘦,儀器抵在肋骨上,大力一點的話你會痛死,如果是胖子,有脂肪隔着,我怎用力對方反而沒感覺,不覺得痛。」
R說得對,這部位跟住照了很久,R很認真,圖像不夠清晰就要重新再照,儀器正好壓在肋骨上,吸一口小氣,憋氣,放鬆……幸好他不是太用力,否則真的會痛死。
足足照了半小時,累死。
我問R護士在哪裡學醫的。天﹗世界真細小,竟然是以前教過的大學的醫學院,當然我沒有教過他。
R看了我的病歷,說自己比我還年長一歲,咦,那不就是半途轉行嗎?跟我有點像。
一問,果然是。
R之前原來是在銀行做IT的,九一一後被裁員,為了找一份不會再被裁員的工作,就毅然臨老才去醫學院讀書。
由零開始,這要多大勇氣和毅力﹗而且還做得這麼出色,真的要給R一個大拇指﹗
天無絕人之路,我是相信的。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