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未成

在織民聚會上認識的維多利亞很會織，每次見到她，都是拿着不同的織物，手勢嫻熟，兩三下工夫，就鈎好一頂毛線帽。她最怕別人問「你在織些什麼」，而不是問「你在織什麼」。英文名詞有眾數，一聽到眾數，她臉上的線條就僵硬起來，說：「你知道的，不要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彷彿是在提醒她，手頭上有太多東西，但一件都還未織好。

這是看半杯水的心理問題，有些人看到是杯子快滿了，有些人卻覺得杯子空了一半。問者無心，但聽者有意。在我眼中，維多利亞是多產的織民，身材高大，長得美，會編織，也會鈎織，技巧好，配色獨到，簡直是編織界的模範生。但是，我跟她的八字肯定不夾，每次跟她說話，老是碰到鐵板。

平時見她跟另一位織民稔熟，有一次那位織民沒來，我就跑過去維多利亞的座位問一下，她語氣有點不高興，說不知道，這才發覺她在意我沒有問候她，反而關心起沒有到場的人。

下一次，學乖了，織民聚會時，第一時間走到她的座位跟她打招呼，問她怎樣，她卻黑着臉，兩手停了下來說：「剛才發覺自己織錯了……」然後一臉不高興地坐到散會為止。

又有一次，她給大家看自己剛鈎好的杯墊，美到令人激動，我拿在手上，不肯放心，細細欣賞，跟着她給我看一張照片，同樣的作品，但顏色不同，我就大讚手上的鈎織杯墊：「你這個比照片那個好看得多了。」

誰知她表情呆了，說：「照片那個也是我鈎的，你意思是藍色比粉紅色好看吧。」

現在，我都不敢亂下評語，怕一時口快，又說錯了話。

很多織民也跟維多利亞一樣，手頭上有幾件未完成的織物，所以剛開始編織時，我是織襪子的，勝在可以快一點完成，否則日子拖得太長，心裡就更不願意拿起來再織，所以很多織民都同一時間織幾樣東西，就是怕悶。一件織悶了，就換另一件，來來回回，每天都像在做不同的事，吃不同的早餐，見不同的人。

自從近年多織毛衣後，我也一樣，兩手不能閒，但又怕悶，看到新的織圖就想買毛線織一下，疫情結束後兩年以來，新買的毛線越堆越多，手頭上有兩件織物。有一件是去年春天開始織的，織到一半，擱在一旁，一直沒再拿起來。換季是一個藉口，冬天的織物，現在還有時間，不急。

還有一件是上個月開始織的半截裙，低估了要花的時間，織到今天仍未完成，而且顏色配搭也未如理想，就當是練手之作。

今年只完成一雙襪子，本來打算用完多年以來剩下的毛線，拼湊一起織一些雙色襪子，結果顏色不對，又多買了幾卷新的襪子線，害到清盤的計劃告吹。

眼看半截裙織得不太順意，把心一橫，開始織起披肩來，這次不是貪便宜，亂買毛線，而是東家看完看西家，終於找到一家拉脫維亞毛線店，在網上訂了他們一種愛爾蘭多尼歌郡（donegal)特產的花呢毛線，質地古樸，英倫味甚重。

現在三物在手，希望都早日完成，了卻今年上半年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