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難言

今年流年可真不利，認識的朋友都小病纏身，死不了，但就挺熬人。有同事得了支氣管炎，請了病假一星期，十年前自己也得過支氣管炎，像車沒了汽油，攤在床上動不了；好友也是從巴黎回來後就病了一個月，在家休養，謝絕見客。罪大惡極的我，不是怕病，一病嗚呼就最好，最慘是吊着，不死不活。一月休假回來後就去看牙醫了，看到現在仍未修好牙患。

以前讀過一篇談牙痛文學的文章，就是作者把一些自以為重要的事大書特書，但是在讀者眼中卻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情，有如牙痛，只有自已知，旁人是自全無感的。

我自然不喜歡看這種文章，也常警惕自己，千萬別寫牙痛文學，所以看牙醫這事，幾個月下來也沒有寫過片言隻語。況且我牙也不痛。

本來計劃去年就去做牙齒檢查的，一直拖到差不多年尾，打電話預約時，牙醫卻要出門旅行，好容易等到回來了，牙醫卻病了，得了流感，再約，到了當天，牙醫打電話來，說自己中了武肺，問我還上來不，當然是不。於是，不是牙醫忙、病了，就是我忙，拖啊拖，卒之拖到一月去完旅行回來，終於可以見到牙醫了。

每年見牙醫就只是洗牙，我的牙齒一直很健康，除了少年時補過幾顆大牙。這事說來話長，不是天生牙齒有問題，是小時家貧，我媽也不太懂，就用煉乳餵我，我是吃煉乳大的，後來又入過醫院，大牙可能是那時候弄壞了，所以就補了，其餘牙齒一直相安無事。

認識現在的牙醫已有廿年，技術了得，病人是醫生和牙醫，我是因為得家庭醫生推薦才找上她的。躺下給她檢查，準備洗牙之際，她忽然說：「你有蛀牙啊，而且是兩顆。」

嚇得我幾乎從牙醫床上彈起來，怎麼可能的事﹗？

回憶去年開始，大牙就有點怪怪的，對冷熱非常敏感，還以為是年紀問題，換了過敏牙膏，好像好了一點。原來是蛀牙的先兆﹗

「這大牙蛀得很深，有點難搞。」牙醫眉頭緊皺地說。

因少年時的大牙壞掉，已到了無法可補的地步，牙醫就給我上了牙套(即牙冠)，這牙套有點緊，清潔起來很困難，日積月累，牙根位置終於蛀了，還累及旁邊的大牙。

遇到這情形，其他牙醫可能就給我馬上杜牙根(即根管治療術)了。但我牙醫不想損害原有的牙齒，就想了一個方法。先把蛀了的大牙的神經蓋一層保護膜，然後再補入填充料，之後再換上新牙套。新牙套也要特別設計，先補好牙套下牙根的蛀牙，然後牙套要蓋住這部分。

步驟就是如此，聽起來也覺得複雜，何況是動手去做。

我的牙醫就是這樣一個愛挑戰的勇者，視這個是事業的里程碑，如果成功，就是完成一項壯舉了，聽得我如有榮焉。

代價就是從一月開始，每幾個星期去看牙醫一次，因為每個工序都要慢慢完成，不能急，每次去看她，都要在床上躺兩小時，期間還要打麻醉。第二次去看她時，因為要用牙鑽磨掉蛀牙部分，花好多時間，又要照X光，先打了兩支麻醉，但因為時間太長，麻藥效力沒了，電鑽一鑽下來時，痛到我從床上跳起來，要補打兩支麻醉針。

「你是否好痛？你的表情弄到我好緊張。」牙醫問。

那時口中含着抽唾液的吸管，根本答不了她，就用手勢表示沒事，繼續吧。

昨天再去看她時，我在床上睡着了。

「你看來很喜歡這張床啊。」

老實說，真的很需要一張床，讓我好好睡一下，可以不用再看那些煩人的新聞。我一說，連牙醫也哭了。

「我不是想弄哭你的，不好意思。」我其實是怕她太激動，一會兒下手時會太重手。

還是不要太激動，先弄好牙齒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