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同路

紐約的夏天很短，七月開始，一踏入九月就結束，非常準時。從前也不曾注意到，七月原來這麼多雨，去年等雨等到儍，最近兩次健行卻都遇上雷雨，其中一次更是傾盆大雨，連跨州鐵路Amtrak也遭水淹而停駛。

先說第一個雨中行。

七月四日美國國慶日，照例的酷熱，戶外活動特別辛苦。疫情前在國慶日健行，結果步行團有人幾乎中暑。今天，疫情已成過去式，又是國慶日，同一路線，又再參加，天氣仍是很熱，但氣象局卻說會有雷陣雨。不信邪的領隊天不怕地不怕，行程照舊。一半參加者因天氣沒有出現，剩下四十餘人同行。

雖然只是十七公里，但當中要爬四百二十級的天梯，走上三百二十尺高的懸崖頂兩次。天梯的名字叫木匠徑(Carpenter’s Trail)，用石頭堆出來的。如果十尺一層樓，即是要爬三十二層樓兩次。爬上當然要爬落，對，也要爬落崖兩次。

未爬第一次前，半空突然響雷，聲音沉實，非常靠近我們。做了這麼多陰質事的我，好怕被雷劈死。大家沿着斜坡的石頭，步步為營下山崖，然後再沿着河邊慢慢走去木匠徑，還未到達，天空就灑起雨點來，一下子就嘩啦啦，大家慌忙走避。

眾人瑟縮在樹下，幸好我帶備雨衣。有人提議走去跨河的華盛頓大橋下避雨，不加思索就拔足跟住大伙兒走，距離約一百米，站在幾十米的橋底，雨點仍打在臉上，但橋面勝在夠寬，不會全身都被打濕。大家望天打卦，隔河的曼哈頓整個消失在雨中，百無聊賴，拿出早晨買的椰絲包當午飯吃。

站了半小時，雨勢轉弱，慢慢停了下來。

走到木匠徑時，領隊笑着問要不要上去。當然要去，否則怎樣回家？

一場雨後，石頭都非常濕滑，一步一驚心，隨時失足滾下山崖。眾人爬到崖頂後，三個赤膊年輕人路過，看似很了得，問我們下山崖的路，我們指住剛才上來的石徑，只見他們二人先行，不過就手拖手，一步一步下去，慢慢消失在我們眼前。

此時雨霽天光，暑氣全消，走起來反而輕鬆了。對岸的曼哈頓又再露面，曾有剛到埗的香港人問我，人在紐約可以去哪裡健行。我說，一出城，過了赫德遜河，新州就有很多健行的好去處。雖然沒有香港行山徑那種上山下山，但林深葱鬱，小橋流水，又是另一種景致。

事隔幾天，同一星期的周末跟另一隊健行團去洛克菲勒自然保護區國家公園(Rockefeller Preserve State Park)。顧名思義，保護區本來是紐約富豪洛克菲勒的私人土地，接近一千八百英畝，最寬處達八公里，後人捐了給政府，成了國家公園，既可省回大筆維修成本，又可省稅，最大得益者當然是普羅大眾，可以不用付費入內暢行。

不是第一次去這國家公園了，冬天去過，春天去過，夏天也不放過，每個季節都有不同景色，有行山朋友來紐約的話，一定要去這個國家公園一趟。

只是天公不造美，氣象局早預告會有雷雨，已有多次雨中行經驗，要去的話，沒有什麼風雨可以擋得住人的。

坐火車一個多小時到達上州的Scarborough車站，非繁忙時間的車費，一程美金十一塊兩毫半。下車後，發覺參加人數比我想像的多，超過二十人。這個健行團要求嚴格，很多都是健行高手，一看身材就知道，全身沒多餘脂肪，小腿肌肉紥實有力，有如鋼筋。我這類半途出家的外行，只能跟着大家走，步速不快也不慢。

一開步不久，已聽到雷聲幾響，烏雲蓋頂，看來真的要下大雨。我自己就準備了雨衣斗篷和健行雨衣，雨衣不夠大，蓋不住背包，我又沒有背包雨蓋，兩者都帶備，看雨勢怎樣，以防不時之需。

走了個多小時，開始有雨點打在身上，沒有人拿出雨衣來，我就若無其事繼續走。很快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沙沙沙，打在樹林的雨聲也越來越響，前後的人都拿出雨衣來。我迅即披上雨衣斗篷，蓋住背包，然後把兜帽往鴨舌帽一蓋，眼鏡就不怕被雨點打濕了，腳步沒有停下來繼續前行。

在樹林遇傾盆暴雨真的無處退避，別以為可躲樹下避雨，北美樹林只是樹身高，樹冠很小的，微雨還可以，雨一大，沒打傘沒雨衣，一定全身濕透。

雨勢越來越猛，打在斗篷上嘩啦啦的響，我不時摸摸背包，看看有沒有被打濕。鞋上穿的是Gore-Tex的防水健行鞋，問題是健行褲，只是普通布料，不防水，走了三小時後，感覺鞋裡的襪子有點濕，希望不會磨出水泡來。

這次健行雨勢比國慶日大很多，相當於香港的紅雨吧。在暴雨中健行有點辛苦，爬坡時只能看自己腳前的路面，還有滿地泥濘，一出力，鞋跟有點飄移的感覺。

走在最前頭的領隊沒帶雨衣，人人都穿上雨衣，雨勢大到無可抵擋時，全身已濕透的他才從背包裡抽出一把雨傘來，打着傘走在前面。期間不時停下來，肯定後頭的人可以跟得上來。這次健行只二十四公里，但走到十二公里時，已有三個人因大雨退出了。

走到終點柏油村時，雨停了，暑氣全消，可以走得更肆無忌憚了。坐火車回城也很順利，只等了五分鐘，火車就來了。回到家後，又再下起大雨來，初時不以為意。第二天看新聞才知道，原來柏油村以北的路軌水淹了，滿是泥濘，火車停駛了。我算幸運。

同事則不然了，剛好從紐約州首府奧本尼坐火車回城，途中遇暴雨，鐵路被淹，無法行車，要中途下車四處找回城的長途巴士，搞到半夜才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