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拼

是七十五歲佩蒂的主意，每年暑假家庭聚會，在佛蒙特州度長周末時，總有人帶一盒新的一千塊或千五塊拼圖來，大家合力在各自回家前一起完成它。瞎拼，也是佩蒂提出來的，說看着盒子的圖案提示沒意思，一定要瞎子摸象，這才夠挑戰。

遠房親友給佛蒙特州一戶人家在夏天看房子，看了三十年的房子，從未見過房子的主人，只用電話聯絡，主人夫婦每年夏天去蒙大拿州度假，扔下鎖匙，親友就開車去住一個夏天，期間呼朋叫友，當度假屋一樣，主人也毫不介意，一個信字，就維繫了幾十年的友誼。

第一次跟佩蒂玩的拼圖，名字還記得叫「祖母的廚房」，是舊式的西式廚房，滿櫃子盛滿香料的玻璃瓶，還有調味料、食材，五彩繽紛，還有堆在工作台上的麵粉團、擀麵杖，畫面密密麻麻，沒有一點國畫的留白。

最容易玩的拼圖顏色組合要多，顏色越少、變化不大，例如一大片澄明的藍天，沒有一絲雲，就越難拼，所以，這一盒「祖母的廚房」難度只是中等。

大學畢業後才開始玩拼圖，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老家的飯桌上拼，也不能玩太久，因為家人要吃飯，每次都要小心翼翼把未拼好的部分移開，回頭再拼。那幅拼圖是風景照，很普通的貨色，完成後就當場拆掉，之後丟到哪裡去也忘了。

玩拼圖是很考耐性的遊戲，也很孤獨，一個人在找缺失的那一塊，找到後，也是一個人的喜悅。

自從佩蒂要各人一起玩拼圖後，我才發覺集體的樂趣。玩拼圖的都知道，第一步是先找出框邊的拼片，從一千塊中摸出邊來，也不是易事，花多眼亂，最令人沮喪是剩下一塊才能完成偉大的圍城。幾對眼睛在一堆拼片中掃視，硬是發現不到剩下那一塊在哪兒。最後只能採用最原始的方法，逐塊撿起來看，最終會把那躲起來的一塊找出來。

同一時間，要分色，把相同色系放在一起，有時一幅拼圖有幾處相同顏色，也先得放在一塊，待砌到中途，才會漸漸發現當中的分別。

玩拼圖有一個要訣，就是要有聯想力，腦海裡也要有cut and paste的精神。不曉得別人玩時腦袋如何操作，我是邊玩邊留意缺失的部分是什麼形狀，然後用目光掃瞄同一色系的拼片，從中鎖定適合形狀的拼片，把範圍收窄，找起來就很省時。

每個人玩拼圖的習慣不同，大家一起玩時也要互相適應，佩蒂人很隨和，像愚公移山，不介意快慢，總之完成就是勝利；有些人喜歡指揮，叫大家怎樣分色；有些人就像士兵，只服從命令，別人不叫就不動。我人比較急躁，也常不聽指揮，人家去吃飯，我三下吃完就去拼圖，一心想早點完成。

玩拼圖時，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角落，努力完成，然後合併一起，成功時，一桌子的人都響起歡呼聲。

終於來到最後一塊時，大家就會熱烈地聚在一起，恭候這神聖一刻的來臨，誰放下這一塊並不重要，重要是大家都見證這一刻。

每年夏天親友團聚之旅，就在掌聲和雀躍聲下落幕，大家各自開車歸家。每次回家，我都思量下次帶一盒什麼樣的拼圖去呢。

因疫情，已幾年沒有夏天家庭聚會了，下一次不知道是何時，佩蒂年紀也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