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誤會

年小無知，識字小，往往聽一反三，多多聯想，結果想出了以下美麗的誤會，都是吃的，因為我很餓，經常只會想到吃的。

蠔豉

蠔，有個很雅致的名字：牡蠣。中學時讀過一篇秦牧的散文《潮汐和船》，第一段就提到牡蠣：

我到過一些孤懸海上的小島，那岩岸的景象，甚至可以說有些駭人：長滿了牡蠣和藤壼的巨礁，像太古時代的怪獸一樣，蹲伏着，匍匐着。

那時候對此美名神往不已，腦海中不斷飄動着優美動人的影像，牡蠣啊，牡蠣啊。

誰知道，牡蠣原來就是蠔。老家在香港的大西北，往西北再移一點就是后海灣，臨海的一個小地方就是流浮山，小學同學家人就在那兒開餐館，流浮山最出名就是生蠔。我爸當年游泳偷渡去香港，上岸的地方就是流浮山，沙灘上都是蠔殼，我爸對雙足被蠔殼割破的印象尤其深刻，每次一說，我都覺得很痛，好像是我腳板受罪一樣。

牡蠣和蠔雖是同一名物，但聽起來氣質全不一樣。

生蠔可生吃，也可曬乾，變成蠔豉。

我媽很愛用蠔豉和西洋菜煲老火湯，每次去街市買一大包蠔豉，放在冰箱門的下格。蠔豉應該是生曬的，我不懂生和熟有何分別，看到好吃的就放進口中。小時候其中一件偷着樂的事，就是打開冰箱偷蠔豉吃，先咬一口，覺得味道鹹鹹的，帶點海水味，然後就慢慢細嚼，吃完一顆，關上冰箱門，過了不久，又忍不住再開冰箱，又拿一顆吃。每次不敢多吃，否則吃光了很易被我媽發現。

吃了很多次，也不曉得那顆鹹鹹的用來煲湯的東西叫什麼。有一次，我媽還是我爸告訴我，那叫蠔「屎」。聞言幾乎想吐，原來我一直在吃蠔的屎﹗怪不得顏色這麼怪，想起也噁心。

從此我沒有再打開冰箱偷蠔豉了，太可怕了，大家怎麼愛吃這種噁心的食物。

牛油

大家吃過豬油沒？小時候的我吃過不少。十幾年前曾寫過一篇豬油文，有幸被某出版社輯錄成書出版了。豬油比花生油便宜好多，做法簡單，去街市買幾塊帶豬膏的豬皮，回家放砧板上切一寸寬的厚件，然後放鑊裡，中火，粉紅的豬膏會慢慢迫出油來，一點一滴，成了一池豬油。待豬油涼卻，把豬油倒在吃剩的麥芽糖的黑瓷罐中，過後就會凝成雪白的膏脂。炸到油水全無的豬油膏就成了我們的零食：豬油渣，炸豬油剩下的渣滓，用來當薯片吃或放麵中吃最好。

炒菜時，打開黑瓷罐，用鑊剷一角輕輕一抹，就把一大塊豬油脂扔到鑊去，滋滋滋就炒出一碟香菜來。

豬有豬油，牛有牛油，我想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香港人叫的牛油，國語人稱之為黃油。反正都是牛的油吧，也別太計較了。但是，牛油有點鹹，不能多吃。後來在美國住下來，才知道有不加鹽的牛油的。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牛油跟豬油一樣，是牛皮炸出來的。直到幾年前，有一次看到一位網誌作者大談自製牛油，我才驚覺牛油原來不是炸出來，是從牛奶那兒來的。製牛油根本不用給牛剝皮和殺牛的。

一下子，我對牛油的興趣大增，然後發現東岸的維蒙特州有一個乳牛農場，人手生產一種只供高級餐廳的天價牛油，幾年前索價是一磅六十元美金，而且數量很少，紐約只有一個店有賣，一推出就被食客搶購一空。

我一直對這牛油虎視眈眈，期望也可以試上一口。等啊等，卻等來了疫情，所有店都關門停止營業，三年了，再上網看時，那農場竟然在疫情期間易手了﹗天價牛油也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