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Medicare

晚飯前在電腦桌工作，大廳電話忽然響起來，這時間，肯定又是騙財的垃圾電話了。走過去，提起話筒說了聲「喂」，對方已搶白一輪說：「我是Medicare打過來的，你的……」我已將話筒移開，不想聽對方廢話，待對方停下來，我就裝成嬌聲嬌氣發老姣的語氣：「Hi Medicare，哎呀，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你還好嗎？」對方馬上掛線。

Medicare，美國的聯邦醫療保健計劃，因為卡上有紅藍兩色，俗稱「紅藍卡」，是給六十五歲以上的醫療保險。在美國看醫生和住院，沒醫療保險隨時要破產，「紅藍卡」是一種社會福利，因為受惠人是老人家，很多騙徒就恃着老人家目不識丁，頭腦不靈活，就打這種騙財電話，打一千個騙到一個也是賺了。

如何馬上分辦到這是騙財電話？因為Medicare是不會這樣打電話到閣下府上的，何況時間還是下班時間後，政府工作人員都會準時下班，誰會五點後才打電話找你？幾乎不用想，也知道是冒充政府機構的電話。

生氣也不是因為收到這一通針對六十五歲以上美國人的電話，我明明還沒有到六十五歲。平生最痛恨這些騙徒，還是針對弱勢社群的，見一個，戳死一個。阿婆我今天心情好，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要裝嘛，我就裝得比你更兇更過份。

這樣一說，既可以緩和一下疫情下的緊張氣氛，又可以滿足自己的表演慾，而且也不會害人，對方也不會因為遇到一個瘋婦而從此收手，至多可能有一點陰影。

對着電話裝嗲，或許難不到我，換作面對面的話，我可做不到了。從前就有朋友說我講電話時不夠溫柔，我說要怎樣才叫溫柔，陰柔聲細那種嗎？這對我實在太高難度了。

自小在村裡長大，嗓門大已習慣了。小時候佻皮的我，吃晚飯時間仍在外面玩，每到吃飯時間，我媽就在大門口喊一聲「吃飯了」，喊三聲我仍不回去，賴在鄰居小朋友家裡玩，直到人家阿媽催我走，我媽喊我回家吃飯聲，喊到全村人都知道，可想而知，我當年的臉皮有多厚。

我媽後來也投降了，不再喊我回家吃飯，而是捧着飯碗到鄰居家門口找我，她蹲在路邊，我過去吃兩口飯，又走開去玩。

練就嗓門是日積月累的事，我家種田，田邊挖了一口水井，井旁有個水泵，蓋了一個水泥箱保護着，水泵開關分兩頭，一頭在水泵箱裡，一頭在我家大廳。我爸下田澆水，先到水泵箱開了水泵，從井裡抽水，然後跑到田裡，提起像救火喉一半粗的水喉澆水，因為水喉太重，還要另一人幫忙拉動，那個人就是我媽，後來是我，澆一回水，要花一小時。

我在家裡就聽着他們喊我關水泵。為何我爸自己不跑去水泵箱關掣？因為他太忙，澆完水就去忙別的事，不想繞回去水泵箱關掣。我們的溝通就是這樣喊來喊去，習慣了，在飯桌上也是這樣。

其實我嗓門不算最大，跟我爸蓋世暴龍之音一比，小毛蟲而已，不過也足以令人覺得我不夠溫柔，話音刺耳了。我也試着細聲一點說話，但問題來了，我連自己在說什麼也聽不到。小時候不會看耳科醫生，到我這個年紀，去看家庭醫生時，我問醫生：「我的聽力有沒有問題？」醫生檢查了一陣說：「沒有啊。」

那肯定是對方的問題了。我是堅決不承認不夠溫柔的，我說話不知多溫柔，只是嘴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