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在香港的朋友看了《時代革命》

由今年康城影展爆出有一套香港人的紀錄片《時代革命》時，就很希望可以一睹了。紐約有幸成為世界公映的第一站，今天開始，一連七天，每天三場。一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在網上訂票，約了朋友一起請假去看。戲院在布魯克林的綠點(Greenpoint)，是一家小戲院，廿一場戲票早已訂滿。

綠點曾是波蘭裔聚居地，廿多年前仍是一片貨倉區，人跡稀少，走在馬路上，前後都沒有行人，汽車也不多，只有一條地鐵線，而且不到曼哈頓，交通非常不方便。近十年發展商入駐，蓋了很多別致住宅，如果說長島市偏向豪宅區發展，綠點就更為精致和有品味了。

選這家小戲院也很正確，遠離唐人區，去看的都是有心人。名字Stuart Cinema，五十六個座位，名副其實是Stuart Little，有點像試映室。這種試映室以前在西村有幾間。

我和朋友早了一小時到達，時間尚早，就到附近逛逛。廿年沒有去過綠點，幾乎認不出來了。紐馬路線也經過這裡，走幾條街，就是普瓦斯基橋，過了橋就是皇后區的長島市。

green point and stuart movie — Stuart Cinema離河傍不遠，可看到東河對岸的曼哈頓。

三點四十五分回到戲院門口，已見人龍，進入放映室時，中間幾排都坐滿了人，我和朋友縮到尾排中間的位置坐下。跟着再來了兩個年輕女孩，坐在我的旁邊，甫一坐下，竟然是說國語的，口音是大陸人。

除了香港人，也有美國人來看的，但吸引到大陸人來看，就令我很好奇了，可能對方也是好奇而來的吧。

真正的香港人對《時代革命》的每個環節都耳熟能詳，沒齒能忘，我們來看是支持，給導演周冠威和香港人打氣，全片廣東話，有英文字幕，有越多非香港人看是好事。紐約之後，美國有多個城市接力放映。

本片最近在台灣拿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奬，身在香港的香港人當然不能看，也夠諷刺的。我知道的香港禁片就只有譚校長當年拿金馬獎影帝的《假如我是真的》，八九年六四前突然解禁，就馬上跑去看了。當年的香港，自由無比，罵誰都可以，大陸禁書、台灣禁書，香港都可以買到。大陸以前禁台灣書可以理解，但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台灣也曾禁過大陸書的，這就很阻滯文化交流了。

八十年代曾在台灣掀起一片木心熱的大陸旅美作家木心，就是先在台灣出書的，到大陸也出版他的書時，已是二十年後的事了。已去世差不多四十年的散文家吳魯芹，大陸在十二年前才出版他的書，拿着大陸出版的吳魯芹文集時，有種時空錯接了的感覺。

看着紀錄片，時空重回二○一九年的香港，對比今天不一樣的香港，不禁令人義憤填膺，電影中的被訪者立場姐姐是我印象最深的，她當時是記者，拿着手機到處直播，在示威者衝入立法會後的現場報道令人聞之流淚。有些朋友不明白Facebook直播的操作，那是用手機，將現場攝到的錄像，即時放上Facebook直播。反送中期間，我看過不少在《時代革命》出現過的直播片段。

片段事後當然可以剪輯，但直播卻是真實的實時錄像，掩飾不了的真相，否則華記街訪大伯，直播就不會出現大伯直認參與七二一事件的鏡頭了。

初時以為自己會看到哭，但看完是氣多過傷，中間的確是有令人傷感的鏡頭，例如有幾個鏡頭是明顯看到警察施用過度的暴力，已制服了示威者，有警察仍然故意走前，一腳踩踏躺在地上的示威者頭部，有警察拿警棍瘋了一樣不停敲打被制服在地上示威者的右手，結果要勞動一位女警把對方拉開。

有一幕看到一位休班警員被示威者圍毆到頭破血流，我已很含蓄地只在心裡狂叫「活該」，結果還是聽到放映室有人輕輕鼓掌。今天，香港人除了這種「幸災樂禍」的鼓鼓掌，可以做的已不多了。

我也不曉得越多人看了這部紀錄片，又可以怎樣。時代的巨輪已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沒有人能夠預知最終會怎樣，但至少我們嘗試過，無愧於心。

最後，感謝為這場運動付出過的香港人，還有堅決留在香港的導演周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