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少會包書,這是少有的一本,還用雞皮紙(又叫牛皮紙)包着,這一包,就幾十年。這書是在入了大學一個月後買的,地點是旺角的新亞書店。熟悉香港二樓書店的,一定知道新亞,沒上過新亞的,廣東話說,好打有限。
這本書我一直帶在身邊,也不時會從書架上拿下來看幾頁。書在高中時已看完了,否則也成不了現在的我。如果要說影響我人生的書,這就是了。一路走來,遇過好多人,但說得上影響人生的,就只有兩位,一位是我的老師。有一天,老師借了一本書給我看,就是羅庸的《鴨池十講》,讀後好像明白了些什麼,想到自己要做些什麼。
羅庸是誰?他在抗日戰爭期間,在昆明組建西南聯合大學,當時的西南聯大集合了全中國的人才,中國現代史上數得出的名家,大都跟這所大學有關。羅庸就是當年西南聯大中文系系主任。沈從文在那裡授課,他其中一位學生就是汪曾祺。所謂「鴨池」,即是滇池,又叫昆明湖,「十講」是羅庸在西南聯大教學時的講義,後來整理成書。
書看完後就還了。
多年後,有一次上新亞書店逛逛,上過這書店的人都知道,陳書之亂,真的很趕客,所以沒心買書的人,一定不會久留。老板也愛理不理,坐在門口旁的位置,好像在看書,也好像在打盹。要買書,自己去找吧。我每次上去也沒有想過要找什麼書,就是逛逛,從有點積塵的書架上抽出一兩本,翻一翻,摸兩下,像星宿老怪,希望一下子就吸盡了全書的精華,滿足了,就將書放回原處。
可能是心誠則靈,就在那視平綫的書架上,看到四個熟悉的中文字:鴨﹗池﹗十﹗講﹗
一本薄薄的書,頁面也有點泛黃了,估計躺了超過十年,奇怪以前怎麼沒發現,估計是新進的舊書,但又不像有人翻讀過,即是賣不掉的倉底貨,新的﹗順勢一瞄,書架上下左右不同位置,原來也安插了同一本書,看來真的是新進的書。
合該有緣,馬上拿書去找老板付錢。那時候,老板長什麼樣子真的沒太留意。幾十年過去,才知道老板叫蘇賡哲。後來才知道,書店賣的是舊書。怪不得,我逛時老覺得怪怪的,味道也不一樣,不過我喜歡。
入了大學,記得有一次,我老師的老師,也就是我的大學老師(其實應該是太師父),問我暑假看過什麼書,我隨口說:「長腿叔叔。」
跟住換來一臉鄙視。
我不服氣說:「寫得不錯,很感人呢。」
「又是XXX叫你看的?」(XXX是我老師的名字)
我說:「是啊。」我人就是愛頂嘴,不過一張嘴是頂不成嘴的,一定要有對手。
大學老師知道我看過《鴨池十講》,可能覺得看《鴨池十講》的學生不應該看《長腿叔叔》吧。我這學生屢教不善,真教人失望啊。
我覺得,兩者沒衝突,人生不應是獨沽一味,應是多姿多采的。但之中要有重點,只要有重點,其他都是點綴。在我心裡,《長腿叔叔》就是人生中的幾點胡椒粉而已。
《鴨池十講》有一篇提到文學的的境界:
我們讀一篇好的作品,常常拍案叫絕,說是「如獲我心」,或「如我心中之所欲言」,那便是作者與讀者間心靈合一的現象,正如幾何學上兩點同在一個位置等於一點一般。擴而充之,凡曠懷無營,而於當境有所契合,便達到一種物我相忘的境界,所謂「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便是文學內在的最高之境,此即誠也。誠則能動,所以文境愈高,感人愈深。
誠,真的很重要。做人,我不怕真小人,至少對方也很真。
(2020年7月28日發表於Matters,本文是修訂版)
【後記】
本書現已再版,但有編訂者,而且已變了簡體字版。
鴨池十講 我去搵下
博客來有。不過是簡體字版。前幾年重新出版。
見到!
你自己諗諗。
朋友在Hku library 幫我借
港大應該有舊版吧。我好耐冇用過他們個圖書館了。
唔知 朋友攪 交俾佢
有朋友如此,夠矣。
Annobii 識架
会不会被删减?
新近出的,又是简体字版,真的很难说,我又未至于这么深情去买一本简体字版来对比一下。我本来也不抗拒简体字版,但近年有太多消息说有些书的繁简字版内容是有分别的。我对简体字版就有点嫌弃了。
今天剛在舊書店購得此書,來源是某商會中學圖書館,很喜歡這部書。上網搜到這裡,喜遇知音人。
太開心了,竟然有人懂得這本書,可惜近年太忙,閱讀速度慢了,這本書仍在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