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何處訴苦？

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朋友，這話說過不下百次，說到口臭了。印象中，我的朋友都不會找我訴苦，我呢，也不肯定以下這種算不算是訴苦。

自認是神經刀，心血來潮就會給好友打電話，不過也會看時間的，人家(上廁所)辦公時間絕不會去騷擾。

例牌劈頭一句：「你現在有空嗎？」

如果對方答否，我就會說不要緊，有時間再聊，掛線。通常過後很快就忘了，氣也消了，苦也自然無從訴起，皆大歡喜。

如果對方答是，我就繼續說下去，說了一兩分鐘，結束時會說：「謝謝收聽，說完了，沒事了。」跟着友人就會「哦」一聲，然後雙方掛線。氣消了，又是皆大歡喜。

有時候，友人跟我談起近況，我就有點責怪對方：「嗯，發生這麼大件事，你怎麼不跟我早說啊？」對方就會說：「噢，知道你平時很忙，不想煩你，所以之前沒跟你說，現在事情解決了，才跟你報告一下。」

噢，所以，每次我聽到的，都是已解決了的情況。這還不是單一事件，真的沒有人在事情發生時向我訴苦的。我通常聽到的，都已經是結果了。

這或許跟我人沒同情心有關。

有人失戀，傷心了，我會說，不要傷心；有人離婚，我會說，渣男不要也罷；有人想談戀愛，但一直找不到對象，我會說，愛情不是必需品；有人有子宮瘤，我會說，子宮有兩種用途，一是生仔，一是生瘤，你既然打算單身終老，那就割了吧。結果同一友人因割子宮，要失去女性的器官大哭大鬧，我就會說，反正你也不像女人；有人死老豆老母，我會說，我的也死了；有人失業，我會說，我也試過失業一年；有人說自己懷才不遇，我會說，你技不如人吧。

有人索性跟我訴苦(申訴)：「你說話可以不這麼直接嗎？」

所以大家都怕了跟我訴苦，因為一訴苦，肯定先被我奚落一番。已經夠慘了，還要被我這無耻之徒落井下井，划不來啊。

佛家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熾盛，一定有一種命中，歸根究底，還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人生在世，於茫茫宇宙間，連一粒微塵也不是，那些微的「苦」又算得上是什麼呢？彈指間就過去了。

當有苦來襲時，想像一下，全世界只死剩你一個了，怎苦，最後也是要自己面對的。就像一人獨居，把一件臭衫扔在沙發上，然後期望有一天，衫會不臭了，自然乾淨了，可以再穿了。這不是騙自己的笑話嗎？沙發上的臭衫越堆越高，可以做的是：一是索性把那堆臭衫扔了，一是自己把臭衫洗乾淨，都是要自己面對的，誰也幫不了。

老實說，除非是皮肉之苦，很多苦，都是心理作用的多，不去想，就自然不會苦的了。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我是抄襲倪匡的。

(2020年11月18日發表於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