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很喜歡看Erma Bombeck的書,一個住在美國中部的師奶,在出版界紅了三十多年,靠的就是幽默的文筆。她有一本書《If life is a bowl of cherries, what am I doing in the pits?》,直譯就是「如果人生就是一盤櫻桃,那我在櫻桃核裡幹什麼」,看不出笑點何在。
這句話其實脫胎自英文慣用語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人生就是一盤櫻桃,字面意思也是一片美好,但是,用時卻多是挖苦的,譬如疫情之下,丟了工作,屋漏兼逢夜雨,連房子也沒了,被房東趕了出來,可以自嘲地說,wonderful, 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 ( 太好了,人生就是這樣美滿),說的是反話。
Erma就更直接,一語戳破這句美麗的謊言,the pits 也是一句慣用語,意指最壞的情況,廣東話叫這做「衰到貼地」。Erma是幽默作家,連書名也起得語帶雙關:如果人生真的如此幸福美滿,那我為什麼仍衰到貼地,還在吐什麼糟。全書寫為人阿媽的生存之道,文字一貫的簡單風趣,令人啼笑皆非。雖然寫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美國,但一點也不過時。她開的的玩笑,歷久常新。
她在書中還回答一位小女孩的來信。
這位小女孩叫嘉莉,她寫了一封信給Erma,說她不了解「母親」這種生物。她提出了一連串問題,例如:
為什麼我媽總是能夠在屋中任何位置,準確無誤用鞋子擊中目標人物?
為什麼我媽明明是在客廳裡看電視,卻會知道我偷偷竄入廚房偷曲奇餅吃?
為什麼我媽一看我回家時的模樣,就知道我在放學回家吃晚飯前喝了三罐可樂和吃了一條熱狗?
Erma這樣回答這位小讀者:
這些敏銳的觸覺都不是與生俱來,而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因為這是做母親的生存本能。
她隨即舉了一個例子:誰是I don’t know?
我家裡有一個壞透了的小朋友。他的名字叫I don’t know。
「是誰沒有把大門關上?」
「I don’t know。」
「是誰洗完澡沒有關水龍頭?」
「I don’t know。」
「是誰吃了我昨天剩下的半條香蕉?」
「I don’t know。」
我被這I don’t know氣得發昏了。
當我告訴鄰居我家的I don’t know時,鄰居太太竟然給我說:「我家裡也有一個隱型的小朋友。」
「他叫什麼名字?」
「Nobody。」
……
於是,我也試試問朋友,今晚晚餐吃豬肝如何。
「I don’t care。」
原來I don’t know多了一個弟弟叫I don’t care。
書中Erma寫減肥失敗,這是很多師奶的一生目標。
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
一周……
兩周……
三周……
減肥教練仍不滿意Erma的體重,說還是重了一點,說她沒有努力。
Erma跟教練說:其實我應該一早跟你說的……
教練說:這次又是什麼事呢?
Erma:我懷孕了。(她已是三子之母了)
教練說:幾時的事?
Erma:三天前。
……
教練:請問你到底幾時才肯正式減肥呢?
Erma:待我先把盲腸切了吧。
我只走過半百人生,人生美不美滿,也不敢定案,但至少我沒有對我的人生不滿,好也罷,衰也罷,逆來順受,順來逆受,好好把它走完。我雖然不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可以選的路也不多,但我仍可以為自己的心按一個愁眉的鍵還是開心的鍵。
衰地貼地時,就抛一下英文,說句Life is a bowl of cherries,太好了,有什麼好得過這樣呢。
附錄
上世紀三十年代,美國有一首歌《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唱到街知巷聞,之後不斷有人翻唱。到了二○一二年,連畢彼特的電影《殺戮行動》(Killing Them Softly》的電影原聲配樂大碟也收錄了。
(英文歌詞節錄)
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
Don’t take it serious; it’s too mysterious
You work, you save, you worry so
But you can’t take your dough when you go, go, go
So keep repeating it’s the berries
The strongest oak must fall
The sweet things in life, to you were just loaned
So how can you lose what you’ve never owned?
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
So live and laugh at it all
(原文寫於2008年9月27日,2020年8月26日修訂發表於Matters,本文為增訂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