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大學時要住宿舍,舍監規定外人不可借宿,於是有時就會半夜突擊打蛇。打的是藏在舍宿裡的人蛇,此蛇雖是女的,但跟人首蛇身的女媧無關。人蛇者,香港用語,非法入境者也,不是清人陳元龍說的蛇妖,蛇頭蛇身蛇尾,人手人足,還會學人走路,更會立着對你笑,想起也很詭異。
我很幸運,女同學幾次來我房睡都沒有被打中。因為我的室友(廣東話叫同房,發音是tung4 fong2,房字變調)是堂主,堂主即是宿舍的主席,跟我合住後才去競選堂主的。做堂主一定要夠架勢,我這室友有型有格,霸氣非常,如果跟她不熟,還以為她是旺角十三妹。
那時大家都是一年級新生,當年挑她做室友是因為無人可選,偌大宿舍廳堂的三張沙發上,無人敢坐,因為有個女的,橫叉着腳,攤在沙發上,萬事不關心的樣子。
我走上前,咳了一聲,「嗯,不好意思,你想跟我做室友嗎?」她馬上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說聲好,然後我們就一同聯名去抽房間號碼。
堂主室友性格跟我南轅北轍,她,半夜十二點前也不會睡的。我跟她先約法三章,我早睡早起,每晚十點半前會睡,六點就會起床。她也很有義氣,晚上不會打擾我,但就常跟人說自己有個有病的室友:「有病的,她,十點半就去睡,是人不是?﹗」
神奇的是,我和堂主室友的友誼一直維持至今,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竟然可以坐下來談心。堂主每次來美國公幹探親,都會來找我飯敍,她說,畢業後,仍有聯絡的大學同學就只剩我一個。兩星期前,我才把廿幾年前她寄給我的手寫信連生活照,拍了個照,傳回給她看,她驚喜之餘,也頓覺時日如飛,這樣就過了廿幾年了。
我們的話題有新有舊,有時不禁話當年,那時候,幾個女生也喜歡抱著自家的枕頭到女同學的宿舍玩。我就試過清晨抱著枕頭,趿着拖鞋,穿過校園的大草地,走回自己宿舍。走狗屎運的我,從未在別人的宿舍被打中過。
以上所講的蛇是宿舍的人蛇,不是真的蛇。
真的蛇,我曾打過,還被我打死了。
我是很怕蛇蟲鼠蟻的。但是,迫虎跳牆,唯有硬著頭皮打下去。
那是我讀高中時的事了。我是獨居少年,晚上一人在家的大廳看電視,我住的是鄉村,平時大開中門,睡覺時才關上大門的。
正看得入神的我,忽然聽到屋外幾下狗的狂吠聲。跟著幾條狗衝了入屋,待我看清楚,原來是一條長色的黑蛇被狗追得急了,爬了入屋,一下子竄進了電視櫃底。
我馬上嚇到跳上了沙發。難道今晚跑出去席草而睡?如果不趕牠出去,牠爬了入睡房沙發底怎麼辦?明早起床一腳踏到一條蛇?﹗我今晚豈不是不用睡?﹗越想越怕,但四處無人,只有幾條狗。
走狗都是無用的,只有幾排牙。把心一橫,從電視櫃後拿出一把大掃帚,將棍柄伸入櫃底將蛇趕出來。誰知那蛇真的朝我的睡房游去﹗
沒辦法了。人家說打蛇打七寸,又有人說打三寸,嘿,都是廢話。一棍擊中要害才是重要。脊椎是神經中樞,不理三七廿一,朝著蛇身就一棍重擊下去。擊了兩下,蛇就不動了。
你我雖無仇無怨,但你闖入了我的地盤,你就要非死不可。
(原文寫於2010年6月7日,2020年11月11日修訂發表於Matters,本文是增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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