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在家上班一周年

今天是三月十九日，星期五，在家上班一周年，其實不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在家避疫

二○二○年三月十二日，星期五，紐約市確診數字直線上升，政府下令全市居民「在家避疫」，情形比十九年前的九一一更嚴峻，當年市長朱利安尼只是叫大家往北跑。其實去年三月上旬，我已跟同事開始商量萬一撤離辦公室時要準備些什麼，沒電腦的，急忙向公司申請借用電腦，接着又忙着檢查需要的軟件，又要肯定同事會用，忙個不停，但外面卻出奇地平靜。

二○二○年三月十六日，星期一，大部分同事都已在家上班，我和幾個同事仍堅持回辦公室上班，我是連地鐵也不敢坐了，騎單車，結果最後一天騎車回家，前車輪卻扎到玻璃碎，內胎爆了。回到家時也不知道，一星期後輪胎全洩氣了，才發覺不對勁，但已太遲，無法出外找人修車了。

星期三，離「在家避疫」令限期還有兩天，有同事發現家中電腦有問題，專程開車回來辦公室取走公家電腦，辦公室靜悄悄的，只有幾個人。那天剛好是是聖柏翠日(St. Patric Day)，每年這個時候，愛爾蘭裔都會穿上綠衣，慶祝春天到來，我們是什麼節日也慶祝的，圖個開心，大家會穿上綠色服裝，吃綠色甜餅，找個藉口開大吃會，整個辦公室都是綠海一片。可是，那一天只剩下我們幾個人，我們仍披上綠色圍巾，嘻嘻哈哈吃綠色糖霜donut麪包，然後拍照留念。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跟同事艾托說話，他說不喜歡在家上班，我安慰他幾句，之後還以為很快再見，誰知他卻在夏天剛開始就走了，疫情下第一次開車出門，就是去教堂參加他的喪禮。

馬拉松訓練

之前報名參加的紐約半馬、紐約全馬都相繼取消，但保持身體健康，仍堅持早上出外練習，挑些人少的地方，沒戴口罩的我，一直練到十月倫敦馬拉松，完成後就停止了外出運動，連出外散步也開始戴上口罩了。

期間報名參加了一個二百四十五英里(394公里)的「地鐵挑戰」(Subway Challenge)，紐約市地鐵縱橫百達，所有線路加起來，全長三百九十四公里。參加者可以用十五個星期的時間，完成這個里數，跑也好，走也好，悉隨尊便。活動開始兩星期，有人已用跑的，超額完成了。

自知不能跟別人比較，就隔天走一點，螞蟻搬家的慢慢完成它，反正呆在家裡也是過，出外走走也是過。疫情下，不想過得這麼呆，就出去走走吧。相信大會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給大家十五周的時間。

六月尾，今年七十四歲的隊友S已完成了一百九十英里，遠遠抛離我們這些「年輕」朋友。

七月初，走到河邊練習長課時，路上遇到一個年紀比我大的女人，戴着口罩，推着嬰兒車在人行路上散步。人行路很寛，足有三米，我已走到路邊，離她超過十英尺。她瞧了我一眼，馬上大聲喝道：「你不戴口罩就走到馬路上去﹗」被她這樣一喝，自知理虧，馬上扯高圍脖，蓋着口鼻，她才滿意地大聲說：「謝謝﹗」

那邊的居民真不好應付，然後迎面而來一個小伙子，沒有口罩，連圍脖也沒有，越過了我，朝那中年女人走去。這個從對方後面經過，很難當面罵吧。誰知走了幾步，已聽到同一把兇巴巴的女聲在身後響起：「你不戴口罩就走到馬路上去﹗」

我放心了。原來不是只罵我一個。

路上遇到很多跑手，大部分都有圍脖，遇到附近有人就會往上拉，蒙着口鼻。也有人完全不戴的，見到這些，我都會閃到一邊躲避。

紐約市已陸續解封，市內有很多免費檢測迠，每天九時至七時開放。很多商店都開了，但餐廳都只能做外賣生意，有些餐廳在門外放了桌椅，變成露天茶座。這玩意在紐約流行已久，就是弄些巴黎風情，現在所有餐廳都這樣，美其名是露天茶座，但看在眼裡，就是港式大排檔，只是好看一點而已，一樣要吃馬路的塵的。

七月中，繼續練習，已練到十四英里。有些人已開始恢復上班了。因為有人開始上班，但都儘量避免坐公共交通，結果共享單車大行其道。一早經過共享單車站，竟然一輛單車也沒了，從來沒見過一個站的單車會全沒掉的，大家都騎單車去了。

夏天過去，九月，香港朋友問我現在紐約怎樣了。那時在家工作五個多月了，從早到晚，也沒出去逛街，只是買吃的。上星期開了會，仍沒有回去辦公室上班的計劃，連提出這問題的人也沒有，看來大家是鐵定在家工作，直到年底的了。聞說十一月會有疫苗，我的態度是：聽其言，觀其行，結果等到今年年初才有疫苗。

政治不安

九月，政治局勢開始動盪，街頭暴力事件大增。最令我無名火起的是，有人半夜在我們整條街區的房子大門、門外石階和房子前的人行道噴上黑漆：BLM。我們這些都是過百年的老房子，大門的塗鴉可以用漆油蓋上，但石頭上的塗鴉是難以清洗的。有鄰居用手機拍到塗鴉的人是一個中年白人男子，認出他住在同一區。

諷刺的是，被他塗鴉的房子，有黑人住的。一個白人在一個黑人住的房子大門口噴上BLM黑漆，用意何在？這件事反映了什麼問題？

鄭念的《上海生死劫》第三章〈紅衛兵〉寫被抄完家後，第二天，一班農民假扮紅衛兵來她家再抄家，家裡已抄無可抄。她家的老僕人感嘆地說：

以後就更是無法無天了。任何人套上隻紅衛兵套套，就可以隨便上人家家裡拿東西。(94頁至95頁)

面對現在的局勢，重看這一段，真的感觸良多。

以前半夜三更回家，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也不會像現在出門時那樣提心吊膽，怕有人躲在暗處跳出來。整個社會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了，治安也變差了，警察也不知到哪去了。

總統大選後，暗湧不斷，內外交煎，工作忙到暈，捱到今年三月初終於就倒下來了。證明我真的不是鐵打的，看過醫生後，知道問題在哪，只好努力叫自己放鬆。所以，變成了現在的不慍不火，溫吞水一樣的做人，因為我還想好好活下去，看到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