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所謂的廁所

雖然我一向覺得男女應該平等，但講到廁所，我還是有點保留的。前年吧，廁所開始不分性別，不叫男廁或女廁了，那叫什麼好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個好聽一點，又不會得失任何一方的名字，於是有人就索性開玩笑，叫沒所謂吧。

我辦公的地方仍未實施「沒所謂廁所」措施，男，覺得自己是男的，仍是去男的；女，覺得自己是女的，仍是去女的。對，現在性別的界定，不是天生的了，是可以不知道的，也可以是你自認為的。

有朋友讀高中的女兒，對不起，我不應該用「女」去形容，因為這個高中學生有一天跟父母說，不肯定自己的性別，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規限自己是「男」還是「女」，我聽得有點糊塗，那……即是什麼？ 朋友說，就是不肯定啊。

那我以後不小心說了SHE，你的不肯定性別的???(女兒)是不是會不高興啊？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中文的文字表達能力不知怎去適應這種情況了。

去年開始，公司已起了一場人稱代詞的革命，互相介紹時，要說明人稱代詞要用哪一個：HE還是SHE，還是下面這些：

• He/She — Zie, Sie, Ey, Ve, Tey, E
• Him/Her — Zim, Sie, Em, Ver, Ter, Em
• His/Her — Zir, Hir, Eir, Vis, Tem, Eir
• His/Hers — Zis, Hirs, Eirs, Vers, Ters, Eirs
• Himself/Herself — Zieself, Hirself, Eirself, Verself, Terself, Emself

第一次接觸時，坦白說，真的有點暈。

說回廁所的問題，大家高談闊論，好像人人都舉腳贊成「沒所謂的廁所」。我本人是不贊成的，因此非常不喜歡所謂的民主制度，少數服從多數。但是，遊戲規則是這樣，只好接受。

因為初時我還以為「沒所謂的廁所」是單間廁所，就如傷殘人士廁所，一個人進去，鎖上門，管你是什麼性別。不是的，「沒所謂的廁所」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用的。

問題是，美國的公用廁所設計，分隔板下方是留空的。即是，你在其中一格廁所蹲下，低頭，可以一眼看穿一整排廁所的下方的。這種設計可能是基於安全，怕有人在廁所格做壞事或發生意外，也可能是方便打掃。

但是，如果男女同進一個廁所，然後分別在相鄰的廁格，是可以互通心聲的，你在拉什麼、拉多久，隔鄰也會聽到，就算是同性，這本來已是有點尷尬的事。碰到韓國女同事一同上廁所，她們都喜歡先沖水的，所以每次去廁所都聽到她們沖兩次馬桶。我沒有那麼細緻，但也不想上廁所時，旁邊有個男的聽到我辦私事的聲音。我不曉得男的怎樣想。

以前跟大伙兒去郊外健行，上臨時廁所，那分隔板留空的位置更高，一低頭，我就看到鄰廁男人的毛小腿，和我一樣的姿勢，半蹲，跟着還聽到隔壁傳來一聲聲的咚咚咚。我馬上拉起褲子出去了。

有一次，跟同事去總部開會，才發現總部已採用「沒所謂的廁所」了。開完會，在門外問守衛洗手間在哪裡。那男守衛先指了指樓上，然後旁邊另一位男守衛卻指向會議室旁的通道，說，在那邊。

我很自然的走向他指的那邊。之前指樓上的男守衛說，那邊的洗手間是「沒所謂的廁所」。我故作鎮定的說，沒所謂，沒問題。

我找到那個「沒所謂的廁所」，想也不想，推門進去，門推開大半，就看到跟我同來開會的男同事剛辦完事，正在抽起褲子，對着鏡子拉拉鎖。那男同事還跟我很熟絡的，但未至於熟到這地步。他沒看到我，我退了出去。回去問剛才的守衛，樓上的洗手間在哪裡。轉過身時，我覺得他們在背後偷笑。

在總部待到放工時間，臨走時，拉着總部一位相熟的女同事，問她平時上廁所時去哪一個。女同事悄悄地說，平時都會去樓上那個，那個仍是女廁，會議室那個「沒所謂的廁所」，雖然近一點，但要待到下班時間才會去，這裡很多女同事也這樣的。

這樣有意思嗎？其實大部分人私底下都不接受這做法，但政治正確，大家都不敢提出反對。

現在美國的社會就是瀰漫着這種詭異，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合理的，但是，為了政治正確，大家不敢聲張， 一旦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見，馬上會被輿論扣上「歧視」的帽子。

(2020年7月21日發表於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