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場看「日本史上最恐怖的日本鬼片」

我很喜歡看恐怖片，還喜歡獨自一人看。看電影，當然要去戲院。論音響、氣氛，畫面的震撼，家中電視怎大也給不了你的(雖然我家沒電視)，而且有其他人陪你一同怕。說到去戲院看恐怖片，有兩次是很恐怖的，比電影本身更恐怖。

這是當年電影的宣傳語：日本史上最恐怖的恐怖片，《死國》。因為這部電影，我記住她：栗山千明。她後來在《標殺令》中演學生殺手。《死國》是她第一部電影，本身是模特兒的她，九頭身，外型相當吸引。去看，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因為「史上最恐怖」這五個字。

那一天，好記得是颱風襲港，困在家裡，無無聊聊，風停了，於是就出去戲院看電影。雨仍在下，去到戲院時，整個商場靜悄悄的，收起傘，走到售票處買票。香港戲院看電影是要劃位的。付了錢，我正想挑座位，售票姐姐問也不問，就把戲票塞給我了。

我問：「嗯，怎麼不用劃位，是颱風天的特別安排嗎？」

售票員懶得理我的樣子，起身走開了。轉過頭來，站在我身後兩個男職員不懷好意地朝着我笑。我瞪了他們一眼，笑什麼，沒見過打風看電影的嗎？

拿着戲票和雨傘，默默地踏上樓梯去二樓的放映室。走到放映室外，站在門口的男帶位員又是望住我詭異地笑。

是在笑我不敢進去看恐怖片嗎？太小看我了。

不服氣的我，拿着雨傘，故作輕鬆地進場，帶位員也沒有看我的票，也不理我，由得我自己進去。

撥開厚厚的布幕，放映室漆黑一片，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楚路。眼睛適應後，仔細一看，倒吸了一口氣，怪不得不劃位，他們在外面笑，全院空無一人﹗幾百個座位，空的，我是包場了﹗

騎虎難下，此時此刻，更不能出去，硬着頭皮找個座位坐下來看吧。

微弱燈光下，朝放映室的中央走去，這才發現，有人的﹗有一個觀眾坐在整個放映室的中央﹗我再走上前，閣閣閣的腳步聲。電影正好開始了。

走到那人的身後，是個女的，一頭長髮垂在背後，好大膽的女人﹗再仔細看，她左鬢插了一朵很大的花﹗

媽呀﹗這女人，是想嚇唬我嗎？我緊握着手中的長傘傘柄，如果她敢回過頭來嚇我，我第一時間拔傘拍扁她的頭﹗

那女人好像聽到我的心聲，竟然微微向左轉過頭來，但轉到一半，卻停住了。太黑了，看不到她的臉。

電影在播着，黑黑的畫面，都不知道是什麼，好像是一條鄉村的天空。

我決定坐在那女人的身後。我拉開座位的聲音可能驚動了她，她頭又微微地往左轉動，見我再沒動靜，又轉回頭去看電影。

她的頭就像剪影一樣，擋着電影最下的一角，我的目光越過她的頭，看着熒幕上的電影。

栗山千明演的女主角死了。

那女人一動也不動，像很聚精會神地看。

我全場看着她的頭，看她有沒有再動，緊抓着雨傘的手一直沒放開，手指都捏痛了。她敢回過頭來嚇我，我就用雨傘拍扁她的頭，心裡不斷提醒着自己。

電影結束了。放映室的燈開始慢慢亮起來。

那女人仍是一動不動。真的是個女人，一頭黑色長髮，左髮插了一朵大紅花﹗

我馬上站起身，拿着雨傘就往外跑。這真的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的觀影。

(2020年8月19日發表於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