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班長

看了山東高中女學生苟晶廿多年前被頂替讀大學的新聞，不期然想起了小學的女班長。那時班裡除了我以外，還有幾個同學的成績是非常好的，其中一個是女班長。唯一不及我的是體育，叫她跑兩步，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她長得有點像觀音娘娘，性格溫婉嫻雅，為人又正義，說話時非常有權威。在家裡排第三，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妹一弟，成績都非常好。但因為家境不太好，她兄姐讀完中學都要出來工作。我們班上同學家境都差不多，有幾個是連學費也交不出的。

原以為會跟她一起考進大學的。命運弄人，我和她後來分道揚鑣，她去了一所明星高中，學生都是尖子。分開後初期大家仍保持聯絡，但後來就少了，偶然會從舊同學口中得知她的消息。她在高中成績仍是名列前茅，還被大學拔尖，可以提早一年進大學。奇怪的是，她沒有去。我們估計是家庭原因。

後來，到考大學聯招入學試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名落孫山， 這是我聽到關於她的最後消息。從此，再沒有同學提起她，也不知她去哪裡了。

這事後來我也淡忘了。

我考進大學後，意外地遇見女班長的妹妹。她跟我一樣考進同一學系。見到她時，我問起她姐姐，果然如我們猜的一樣，她說姐姐當年沒提早進大學，是因為家裡反對，後來她姐考大學入學試那天病了，考得不好，後來也沒有再考大學，去工作了。跟着，她也不太願意再談她姐後來的事了。

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以女班長的聰穎，本來可以進大學的。我覺得是她家裡的人害了她。

女班長的妹妹大學畢業時，我去觀禮，卻給我看到多年沒見的女班長，她容貌沒怎改變，落落大方，她一下車，我就認出她來，走上前想跟她相認。

那一剎，我記得很清楚，她馬上把頭別過去，裝作沒看到我，我嘴巴都張開了，叫了她名字其中一個字，空氣突然尷尬地凝住了。

然後，我還安慰自己，可能她真的沒看到自己。於是走上前，想跟她和她妹妹打招呼。

但是，她立即轉過身去，用背對住我，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上前叫她了。我跟她妹妹拍照時，她故意轉過身去跟別人說話，一直都用背對住我，我心裡覺得怪怪的，很不好受。拍完照，她也沒有過來。我只好走開，跟其他人談話去了。

幾十年了，我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我們讀書時明明好好的，還憧憬着將來進大學會怎樣，自問沒有做過什麼事得罪了她。但是，她把臉別過去時的那一剎，像一張照片，永遠存在我腦海裡。

現在看了苟晶的新聞，我明白了。我沒有得罪她，她也沒有被盜學籍，她不想跟我相認，不想見到我，是因為我的存在，提醒了她幾十年前的一道傷疤。

那個事實，我無法改變，誰也無法改變。如果時光可以逆轉，我也想回去幫她改寫命運，如果這樣能令她釋懷的話。

(2020年6月25日發表於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