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香港人

倪匡好像說過今生不做中國人，是他評論《來生不做中國人》時說的。生在哪國，由不得自己來話事，例如你媽明明是中国人，拿中国護照，卻挺着大肚子跑去美國生下你，那你就「被迫」做了美國人了。我媽和我都在香港出生，我媽沒跑去其他地方生我，所以我就成了香港人了。

香港人不就是中国人嗎？以前我會答是，但現在我會說有分別，二者不可等同。這個「以前」是指九七前，一九九七以後，香港不就是中国的一個城市嗎？香港人不就是中国人嗎？何必分得如此清楚。閣下有所不知了，九七前香港仍是英國殖民地，生於英屬香港的我，技術上來說，不算是中国人。之前有朋友給我傳來香港現在的教科書，內容果真令人大開眼界：

思華說：「我有黑眼睛、黑頭髮和黃皮膚。」

國強說：「我寫的是中文。」

家欣說：「因為我的爸爸、媽媽是中國人，所以我是中國人。」

子龍說：「我在香港出生，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所以我是中國人。」

老師微笑着點點頭，說：「大家都說得好。」

以上各種理由，第三個我沒有意見，血統上，父母是中國人，理應也是中國人。

但是，其他幾項所謂的理由，要特別寫文辯駁，也覺得自己有點低智──亞洲很多國家的人都有黑眼睛、黑頭髮和黃皮膚的特徵。

幾十年前，我跟韓國朋友初次相遇時，因為分不出日韓兩國人，只是說了一句：「你是日本人嗎？」誰知已惹怒了對方，幾乎被揍，後來還被訓誡一頓，叫我以後千萬別對着一個韓國人問這個問題，是很侮辱的。來美後，有時也不慎向陌生人問了一句：「你是中國人嗎？」，結果對方有點不高興地說：「我是韓國人。」

寫的是中文就是中國人？中文並不是中国獨有的，也不屬於中国的，誰都可以用，愛用就用，不愛用就不用，這一點也拿來當中國人的特徵，看來只有中国人才會有的邏輯。

最後一點，在香港出生就是中國人就更加搞笑，君不知香港還有許多非華人的族裔居住的，說得一口流利香港廣東話的前港台記者利君雅就不是華人，他們在香港出生，也上香港的公立學校，拿着這種教科書上課，你叫他們情何以堪。

以前我也以為自己會說國語，會寫中文，應該跟中国人無異，但是，有一次大伙兒在懷緬過去，說到兒時的經歷，過春節時跟家人一起看春晚，我就完全插不了嘴了。

第一，香港人不會用「春節」這詞彙，農曆新年就是過年，「春晚」就是大陸中央台每年過年時的例牌節目，猶如幾十年前，香港人過年時看的錄影節目紅白大賽一樣，那時候過年在家，只能看日本的紅白，後來，香港兩家電視台，麗的和無記才在大除夕夜一前一後實時轉播日本兩個大型音樂節目：唱片大賞和紅白，我們家看完日本大賞就看紅白，紅白是跨年的節目。

還記得當年中森明菜在唱片大賞拿了獎，得要馬上趕去另一場館出席紅白，看見她一晚換了兩套衣服，在台上唱同一首歌也很好玩。有一年，她是趕到假髮也快要飛掉，當紅白兩組男女歌手一起進場時，她本來搭澤田研二的，只見前面的一男一女歌手已並排進入了鏡頭，後面的澤田研二還是孤身一人，怪怪的一個人進場，主持人介紹了澤田研二後，電光火石之間，中森明菜突然飛快地從後台打橫衝了出來，然後緊急剎車一樣停在澤田研二的右手邊，幸好沒把對方撞飛，情況非常驚險。

其實也試過看了一下大陸的春晚節目的，很抱歉，完全不能投入，大家說很好笑的小品，我完全沒感。幾年前，當年演春晚小品很出名的某男演員來美登台演出，聞說因銷情不佳默默地取消了。

文化認同不像血統，血統是無法選擇的，不是那種文化薰陶下長大的，沒感就是沒感，越是強迫接受就越是抗拒。文化上我會更認同自己是一個香港人，回到香港會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有些大陸朋友跟我說話時會問我什麼時候回國玩，我說我是回去香港玩，暫未想過去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