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肇堅在你後面﹗」

香港應該沒有誰會沒聽過「鄧肇堅」的名字。不是說笑，我初時以為是英殖時期某一任港督的大名。以前的香港政府翻譯外國人的名字時，有一套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把外國官員的名字翻譯得像中國人，目的是要親民，英國人連這一點細節也講究，以前可能覺得有點搞笑，現在就覺得彌足珍貴了，原來做官也要想到要親民的。

大陸朋友對這往往不理解，老取笑我為何香港人把英國首相Theresa Mary May譯成文翠珊，我向對方解釋後，對方仍不以為然，覺得不合理，明明不是中國人，為何硬要給對方取個中國人的名字。中國大陸譯外國人名字有一套標準，首先是所用的字不能是中國人姓名常見的字，所以才會見到這麼多不不不的「弗」字。

加上香港很多建築物、街道都以過去港督名字命名，例如港島的堅道，我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有一任港督的名字叫阿堅。老一輩香港人習慣了把人家名字開頭加一個「阿」字，就算是英文名也一樣，我爸就叫不慣我朋友的英文名字，老叫阿莊(John)、阿榮(Ray)、阿X阿Y，這樣才親切一點。

鄧肇堅是香港有名的慈善家，即是有錢人，去世三十多年了，我沒有印象在電視上見過他。原來香港的九巴公司也是他創辦的，還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引入「一人控車」的省錢槪念。

這個我就很記得了。小時候坐巴士的機會不多，但我坐過。記得那時從村口坐巴士去洪水橋，只兩個站：鍾屋村，然後在雁園旁下車。

上車後，車上除了司機外，還有一位車務員負責賣票，那時是單層巴士，他會由車頭走到車尾，叫人家買票，付了票，就會將一張四塊指甲大的車票撕下來給你拿住，又會順勢向乘客查票，非常忙碌。

後來到我上中學時，發覺車務員不見了，司機位後面位置裝了一個車票機，像個滅火筒大小。乘客上車在司機左側的錢箱入錢，司機就會按鍵，身後的車票機就會軋的一聲，彈一張車票出來。記得開始時，我和同學上車後都好擔心會丟失車票，把票緊緊捏在手中，怕有車務員上車查票。過了幾年，好像都沒見過有車務員查票了。久而久之，車票機也沒有車票了，你給司機提醒一句，司機也不管，頭也不回，只揮揮手叫你坐下，別多事。後來，上車入錢後就逕自去找座位，完全忘了去車票機拿車票了。再後來，司機身後的車票機也不翼而飛了。

其實九巴大老板是誰跟我何幹，九巴後來易了手我自然不知道，也沒興趣去知道。

後來屯門有了第一座運動場，名字就叫鄧肇堅運動場。我就奇怪怎麼運動場會有人名的，元朗也有運動場，名字就叫元朗大球瑒，五十年了都是這麼叫。人死留名，這是中外的習慣吧。紐約中央公園很多木長椅也有名字的：紀念某某某。不知道將來化灰時，荷包還有沒有錢，可以在中央公園捐一張木長椅命名一下。

鄧先生仙遊後，葬於香港仔的華人永遠墳場。四年前，我回香港參加渣馬，扮遊客，約了朋友去了一趟香港仔的珍寶海鮮舫飲茶。那還是我第一次去珍寶海鮮舫，之後不久就聞說他們結業了。

飲完茶吃完點心，朋友提議去墳場，我當然說好。華人永遠墳場葬了香港很多望族名人的。他們生前我沒機會見，現在卻可以大搖大擺去看他們。

墳場也很大，只靠朋友拿着地圖帶路，拜訪完蔡元培，再看周啟邦，訪了幾位名人後，猶如上了一課香港華人家族史，但卻偏偏找不到鄧肇堅。

走到一個很大的山墳前，墳前有一道欄杆，我就倚着欄杆往下層望，好多墳，個個不一樣，一層一層，路又多，沒地圖真的很難找，於是就沒好氣的大聲喊了朋友一句：「鄧肇堅在哪呀？」

站在不遠處的朋友拿着也斯詩集《游離的詩》正在思考人生，隨即抬起頭來，應了我一句：「咪喺你後面囉。（不就是在你後面嗎）」

我轉過身來，瞧着那個鄧氏墳墓，只管大笑，我是笑自己笨，隨即拍了一張照片，晚上回飯店時傳給一位也跑馬拉松的朋友，誰知對方馬上回郵：「請你不要再傳這種照片給我好不好。本人心臟虛弱，受不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