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錢不重要,肯定是騙你的。沒錢,連飯也沒得吃。小時候, 我不覺得我們家是窮人,我爸一代應該很窮的,他在大陸農村出生,小時候只在村裡的學堂讀了兩年,也不曉得他讀了些什麼,不過他說老師說他聰明,給他改了一個很文雅的名字:秀山,喻意錦繡山河,秀和繡同音,希望我爸前程似錦吧。但我爸家貧,上了兩年學就要輟學下田。他說小時候餓得很凄涼,一天只有一碗稀得如水的粥水裹腹,然後就下田了。他經歷過大躍進,他父親那時餓死了。
我看我爸年輕時的照片,都是偷渡去了香港後拍的,瘦到皮包骨一樣,那時去香港的他已不年輕了,為了好找工作,刻意隱瞞了年齡,身份證上一直只有出生年,沒有出生日期,年份是錯的,他出生年份應該更早一點。
他在香港新界偏遠的鄉村辛勤耕種,儲了一筆錢,讓我們離開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住進自己蓋的新房子。那時村裡的房子大都是鋅皮木屋,用水泥蓋房子算是村裡的中等人家了。村裡的上等人都住在村口,房子又大又漂亮,有幾戶是上海人,說的廣東話都帶點濃厚的上海音,重門深鎖,家裡孩子都彈鋼琴的。
我記得我媽有時會買叉燒、燒鴨回來做飯,味道雖然好吃,但我覺得不會做飯的女人,在那時候是很失禮的,連我爸也常說我媽不會燒菜。鄰居做的飯菜又香又好吃,我常懷疑她怎麼沒遺傳到外婆的下廚技巧。後來,人大了,才意識到外婆不是我媽的母親,我媽的母親一早去世了,我們每年清明去羅湖沙嶺拜祭的,就是她母親。我口中的外婆其實是她的後娘。我媽沒上過學,是個文盲,但我舅父和姨姨都上過學。
小時候,我媽怕我會失禮人,會帶我去茶餐廳吃西式早點,教我用刀叉,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學回來的,不過是她教我的: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把碟上的東西切開,然後放進嘴裡咀嚼。我愛喝愛吃的好立克、阿華田、唂咕(朱古力)、西多士、火腿通心粉、西煎雙蛋,都是那時候在茶餐廳吃回來的。我媽在我腦袋中的形象已越來越模糊了,唯一記得是她帶我去洪水橋買菜、上茶餐廳吃早餐的日子。可能她並不是如此不濟,可能她曾笑過,也可能曾煮過美味的佳餚,但我已想不起來了。
我家以前有一條狗,名字我也忘了,是我爸一位朋友送的,牠應該是最記得我媽的。我爸朋友送我們狗前,沒有說那是一條鬥狗,生性非常兇殘。我們家裡所有貓狗,不管老嫩,都被牠全活生生咬破喉嚨死了。但我媽卻很喜歡牠,每天花兩塊錢,在菜市場買新鮮豬潤餵牠,其他看門狗都只是吃家中剩菜。後來我媽走了,這條狗卻天天守在門口,望着鐵絲網外的遠方,等我媽回來。直至牠老死了,我媽也沒有回來。
讀中學時,我跟我爸說去做義工賣旗。所謂「旗」,就是一張小貼紙,印了機構的名字和圖案,於是也叫我爸幫我買點旗。我爸馬上拒絕說:「我也沒錢,為何沒有人捐錢給我?」
我們是沒有錢,但未至於窮,我還可以上學、衣食足,不用捱餓。不過上大學就真的沒錢了,錢都是我老師付的。我爸對錢是非常着緊的,錢都省着用,不捨得花。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太苦,沒錢令他沒有安全感。
我也愛錢,但不會愛瘋。有些事情,沒錢我也會去做。就如今天下午一個新客戶忽然寫緊急電郵給我,說要我幫忙。其實那單生意已做完的了,我幫對方就是額外工作。不過,對方是我合作以來最好的客戶,二話不說,快手快腳就把事情弄好,把結果用電郵傳了過去,對方感激不已。
其實之前的報價,我也故意開出比市價低的價錢,讓對方多賺一點。做人做事,至重要的是做得開心,錢少一點沒相干。我報價通常是因人而異的。有一次有個不太喜歡的客戶來找我報價,我就獅子開大口,結果嚇到對方不敢再找我了,那多好,皆大歡喜,歡喜收場。
我也愛$ 但不會太貪 留意太呢個字
呢個先係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