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一直停格在十五歲以前的歳月。從那天起,我彷彿沒有長大過。一樣的身高、一樣的身材、一樣的容貌,小學同學都說我好像沒有變過。
從小在鄉村長大,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爬上村後的山。我們叫那做大頭山,渾圓的頂,就像一個人的大光頭。我爸說山後就是大陸,小孩子不要上山,很危險,會有人抓走你的。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爸當年就是從水路偷渡過來,再翻過大頭山,走到市區去拿香港身份證的。
好像是八九歲吧,有一天,鄰居和我相約上山,我們趁大人下田,大家都在忙時,就靜悄悄地沿着村路走向後山。看似很近的山,原來走過去要幾番轉折的,沒有直路,要不斷繞過菜田、人家屋後的路,才到了山腳。
山腳有幾間兩層高的粉白水泥房子,看來家境不錯,比我們村裡的木屋好多了。繞過它們,就是山路,我和鄰居就沿着山路向上走,走到山腰,回頭往下一望,整個世界好像變了樣,要找一陣才找到自己的家,一不子小了許多,幾乎認不出來了。
往上望,山路很陡,我和鄰居都不敢再往上爬,太陽也快下山了。於是急急忙忙摸着原路回家。
還沒到家,已看到我媽拿着籐條在路邊等我。我鄰居見到馬上逃了。那一晚,我就一邊挨罵一邊被打到回家。一到家,我爸就罵,幸好隔鄰師奶(廣東話,結了婚的女人)看到你和阿某上山了,還想上去找你們。跟着那晚又挨打了。
從此以後,再沒有上過山,直到高中畢業前一年,跟幾位打籃球的男同學一起上山玩。
除了上學,在村裡的日子也挺無聊。我就是那種屁股長了刺,無法安坐家中的人,一天到晚都想往屋外跑。
有一次,還跑到老遠的亦園。那時亦園仍沒有教堂,村口旁有一條小路叫寶園路,很窄,只容一輛單車穿過。寶園路路口有一戶人家,他們的女兒是我幼稚園的同學,姓名倒忘了,只記得她家門口的鐵絲網爬滿花籐,好像是炮仗花,我在她家玩,玩什麼也忘了,但是,玩到黃昏日落,好像還留下來吃飯。
結果,我媽拿了籐條找上門,我是一邊挨打一邊走回家。
過年是小朋友最喜愛的日子,因為可以放炮仗(廣東話,鞭炮的意思)。那時燒炮仗是違法的,但村裡的士多都賣炮仗和穿雲箭。穿雲箭太貴,買不起,只能買幾排小炮仗回家玩。
其中一個玩意是炸牛糞。這個很考勇氣和速度。
玩之前,先要找一坨牛糞。村裡的牛就只有一兩條,不忙時就在草地吃草,吃飽草就拉幾坨牛糞。炸牛糞的牛糞不能太新鮮,太軟太濕,炮仗(鞭炮)可能會不爆,而且很難安插炮仗。要找一坨軟硬適中的,外面有點變硬,內裡還是軟的。這個要憑經驗,適中的牛糞連顏色也可以看得出來的,炮仗一插進去時就知道。
在牛糞上插好炮仗,就要找一個勇士負責點藥引了。
勇士點了藥引,我們要數一二三才開始一起掉頭跑,看誰跑得慢,避不開爆開來的牛糞。
如果牛糞太硬,炸不開來,我們白跑了,會覺得很無趣。
有一次,輪到我當勇士,數完一二三,還未跑,已中了牛糞,很臭一坨,大家都笑了,我就要回家沖涼了。
還有另一個玩炮仗的玩意。
那時我們幾個小孩,就只我一個女的,喜歡分成兩排互擲炮仗。就是把手中的小炮仗點着,趁未爆前扔向對家,像擲手榴彈一樣,手榴彈是否這樣扔我也不曉得。那時候,就是這樣,你扔我,我扔你。我們的技術都練得很好,不會扔向人家臉上,只扔腰下,嚇人一跳。
有一次,大家又玩得性起。我看見一個男鄰居,好像大我一歲吧,兩手放背後,只望住我們互扔炮仗。我一時好奇,繞到他身後,看到他手裡居然拿着一排未開的炮仗。我心裡只想作弄他一下,於是就把手中的香伸到他手裡,點着了炮仗的藥引。
跟着,砰砰砰,一連串的爆炸聲。
然後是男鄰居的哭叫聲,我看到他一手都是血,哭着的跑回家。跟着發生什麼事我也忘了。最後是我爸打了我一輪,說人家母親跑到我家投訴,說我用炮仗炸傷了她兒子的手。
那男鄰居的臉和名字我現在還記得,我們不怎麼熟絡,也沒有一起玩過幾次,但是,我就是記得那張臉和他名字,可能是因為那一天的事太深印象了。
我被打的日子好像很多,也好像沒有幾次,印象中,我是個很乖的孩子,被打也不會哭,我爸就說我是硬骨頭,跟着又是一棍的打下來。
【文章封面:網上圖片】
(2020年6月23日發表於 Matters)
穿雲箭丶十龍吐珠丶擦地炮,美好的童年回憶
聞說現在天水圍一帶的圍村仍見到有人放煙花。
是啊~屯門元朗也仍然有!煙花好像維港放的那麼大,偶然看到也覺得很震撼,也覺得很離譜😆
其他地區就不清楚了,當年過年,大家都照燒煙花,差佬哪裡敢入村拉人,未死過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