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瘋了。病了。

有人說，在家呆太久，會瘋了的，自去年三月中開始在家上班至今，我沒有瘋掉，幸好期間因練習馬拉松，一直保持練習，但去年十月最後一場馬拉松線上跑倫敦馬拉松結束後，我開始減少練習，後來更因為政治局勢的不穩定，我家門口和小區被噴上恐嚇字句的黑油漆後，清晨五點天未亮出外練習就完全停止了。

從前我是下雪攝氏零下十幾度也照常練習的，我並不怕冷，我是怕死，死了可能一了百了，但如果被打個半死，不能馬上死掉，那才叫慘。朋友十幾前就曾在這裡的地鐵被襲，即場暈在車廂裡，被打斷了鼻骨，破了相，至今呼吸也受影響。

過去一年，過得都非常艱難，無論是身心，人在美國，還是心在香港，心裡都很不好過。我很少在文章裡提及，還經常反過來寫些輕鬆無礙的事，好像不近人情，但是，有沒有幫忙，不用公開宣揚，現在這個時勢，有些事，只宜靜靜地做，不用告訴別人的。

現在倒不是想辯解些什麼，只是最近的精神的確是幾乎受不住壓力而要崩潰了。

先是工作方面，自認是很經得起工作壓力的人，但人始終不是鐵打的，每次一到休假，我就會生病。這次也不例外，幾個星期前申請的假期終於來臨了，卻在假期剛開始幾小時的周五當晚就開始頭痛欲裂。

頭痛有如牙痛，只有當事人才明白箇中痛楚是如何磨人。以前也試過頭痛，但都是轉眼即逝，但這次卻像藥貼一樣黏着不放，非常癡纏，痛楚有如脈搏，還有節奏，時高時低，時急時緩，每次在你意想不到時，就在腦後勺刺你一下，提醒你，我還在啊﹗

每次想懇求對方，不要再來了，對方偏不聽，或聽不懂，我都幾乎要爆粗口了。但粗口趕不了惡疾，還髒了我的嘴，所以臨到嘴邊，還是止步了。

周六臨睡前，吞了一顆止痛藥，以為一覺醒來就會煙消雲散了，誰知喚醒我的，又是腦後勺的一下頭痛。對方是賴死不肯離開我家嗎？

這樣子磨了兩天，昨天周一早上還在琢磨要不要去看醫生。頭痛去看醫生，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呢？全世界有多少人有頭痛問題啊？思前想後，還是打電話給醫生預約。以為疫情下沒有人去看病，我又錯了，周一整天醫生都很忙，很容易才把我擠到下午三點半。

很久不出門，除了去街口的超市買菜。曼哈頓繁華的大街都很蕭條，有點像費城，地方大，行人很少，沒在這裡生活過的人不會有種沮喪的感覺。以為出來走走，心情會好一點，有時真的越走越差，寧願回自己的街口走走，小店，但人多，那裡的人，比第五大道的行人還要多。

到達診所時，已坐了好幾個等候的病人，都戴上了口罩，登記處更是如臨大敵的裝了透明膠板，護士們都坐在膠板後面，地板上貼着「請保持六尺距離」的提示。坐了一陣，有護士拿着溫度探測器幫等候室每個人量體溫。科學太先進了，探測器根本不用碰你半分，就在前額前一寸位置停留片刻，就讀出體溫了，沒發燒的可以繼續安坐候診室裡。

過了看病預約時間半小時，才輪到我去看診室。護士先檢查一輪，量體重、量血壓，體重竟然輕了﹗九十四磅，四十二公斤半，之前也有四十三公斤的。還以為在家上班這麼久，一定胖了。

之後坐在看診室等醫生，這裡的私人診所多是大集團經營，流水作業，病人有如生產線上的一件未完成的貨品，完成了A工序，就等下一個工序，醫生同一時間在不同的看診室看幾個病人，在14號看診室看完一位，就看時間表，要走到12號看診室看第二位病人，然後再回頭去看先前看的10號病人。會不會出錯？會的，我試過在看診室等了四十五分鐘也沒有人進來理我，原來他們忘了﹗

輪到醫生看我了。對方是我的家庭醫生，已十多年了，看着他的頭髮越來越灰白。給他解釋了我的頭痛後，他疑惑地望住我，然後叫我望住他的眼睛，先讓我閉起右眼，望住他的眼睛，然後他的手指在我臉旁移來移去，問我他的手指有沒有在動，試完右眼，再試左眼。沒問題，完全正常。跟着他叫我蓋上一隻眼，他不斷移動遞到我眼前的食指，叫我用手指碰他指尖，碰完要馬上摸自己的鼻尖。我都一一做到。他又叫我站起來，兩手平直伸前，然後閉上雙眼，我做了，不知道他是在預期什麼，總之我好像都順利過關。

最後，他望住我的臉說：「我也不曉得你為什麼會頭痛。」

我問他：「會不會是腦生腫瘤了？」

他把資料輸入電腦，然後認真的轉過頭來說：「你的痛法只是一下子，不像是生腫瘤。我不會有此憂慮。」

我有點沮喪，怎麼每次看病我都像個正常人，但我卻像生病似的。

「醫生，會不會是壓力過大？」

醫生點了點頭說：「有可能，想吃藥嗎？」

「吃了會不會上癮的？」

醫生說：「不會。可能會令你想睡。」

「是不是吃了像呆子一樣坐着不會思考那種？我以前腰痛復發，吃強力止痛劑後就是這樣，好恐怖的感覺。」

醫生邊將資料輸入電腦，一邊問：「你拿藥的藥房是在第三大道嗎？你擔心的話，就把藥片切開一半吃。六星期後回來再看我。」

「醫生，我真的不是生腫瘤嗎？」聞說抑鬱成病，會生瘤的。

醫生安慰我說：「你沒事。下次來順便做全身檢查，還有心臟檢查，你很久沒做的了。」

哦。是我想多了嗎？最近政局內外交煎，可能真的影響情緒，搞到頭痛了。這時世，不單要保命，還是保持健康，尚存一息，我們都要保持身心健康。這一場仗，註定是長久戰。我要活到看到最後勝力的一天，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