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5日,成功用競走在六小時內完成初馬:紐約馬拉松,完成「人生五十歲才開始」的第一個目標。
六年前因意外受傷動了腰椎手術,以為從此廢了,後來重新上路,從未跑過步的我,忽發奇想去學競走,還接受馬拉松訓練,準備了兩年,過程有血有汗。
當天早上有點冷,特別披上一件又破又舊的Patagonia抓毛絨外套,準備在出發後捐掉。本來約好隊友在第五大道和42街交界的Zara門口等,然後一起坐大會的巴士去起點史泰登島。但是,來到第六大道42街才發現周圍大封路,要走到第五大道得要繞一個大圈,然後再繞回來排隊上車。
沒有手機,找不到隊友,唯有跑到等車的隊伍後面,希望等到她。剛巧就碰到隊友,對方早來了,跟我一樣想法,怕太混亂找不到,就索性在那裡等我了。跟隊友一起的還有三個在路上遇到的香港跑手。看見排隊上車欄柵外放着的流動廁所,幸好出門前去了三趟廁所,不用擔心了。
車是旅遊車,座位很舒服,還以為會是黃色校車呢。黃色校車就是公立學校的校車,跟紐約的黃色計程車一樣世界聞名。
我坐在右面靠窗的座位,看着旅遊車過了曼哈頓大橋,上了布魯克林區的架空高速公路,直向史泰登島駛去。車程其實不長,但上了架空高速公路,車速就慢了下來,走不了幾步,就完全停了下來。於是我就順便做導遊,給座位後的幾位香港跑手介紹景點。
講啊講,終於上了史泰登島跨海大橋,等會我們就會反方向,從史泰登島那邊走上來,這時大家的心情已興奮不已。不過旅遊車又停下來了,一停還停了很久。坐在前面的一位男跑手忽然站了起來,走出座位,到車頭找司機,低頭說了幾句。
隊友懷疑他要下車,直接走去跑手村,我說史泰登島跨海大橋是不准行人上去的,他應該是想去解決三急。果然,司機讓他下了車,他過了五分鐘才回來,車子仍然沒有動。
不知等了多久,車才又發動,徐徐地下了橋,又停下來等工作人員指揮停車的位置。等了好久,旅遊車終於駛到好遠的地方停下來,大家下了車。一看手錶,本來二十分鐘的車程,前後花了一百分鐘才到達史泰登島。
下了車還要走一百多米過安檢,大家魚貫地排隊,旁邊都站着警察,指揮大家不斷向前走。但是,有些跑手卻一聲不響地跨過分隔停車場和樹林的低欄,我們回過頭去看,原來是人有三急,大家都等不及了,就地解決。
開始走時的十幾米,警察也沒有說什麼,後來差不多到安檢的閘口了,那邊的警察就再不准有跑手擅離隊伍,要解決的一律要進入跑手村,好幾位想越欄而去的跑手都被警察趕了回來。
過安檢時很順利,只是在解下腰包時,不小心丟了新買的防曬棒,待出發時才發現。
跑手村很大,別過香港跑手後,第一時間不是去找廁所,而是找吃的,因為隊友出門時太匆忙,竟然沒有吃早餐,上車前又太匆忙,連麥當勞早餐也來不及買。
我不敢跟隊友分頭行事,大家一起去找流動廁所,再一起去找綠組跑手村的早餐供應區。
可能我們到達時已很晚,甜圈餅贊助商派的帽子已沒有了,甜圈餅店沒有派甜圈餅,而是派猶太人愛吃的貝果麵包。平時吃貝果都喜歡塗點鮭魚醬的,現在卻要吞下乾巴巴的麵包。隊友初時不太願意吃的,但實在太餓了,結果吞了一個。我呢,早上四時已吃了一頓早餐,現在差不多九時了,再吃一頓,一口氣吞下了兩個。
綠組跑手村旁有一個大屏幕,正播着等出發的精英女跑手,看着她們聚精會神,一手按在另一手的手錶上,心裡也很緊張。槍聲一響,精英跑手就出發了。
排在最後出發有一個好處:沒有人跟你爭廁所,臨進入出發區前,我又上了一趟廁所。前後去了五次,希望不用在路上再去廁所吧。
等到十時半,空氣沒有那麼冷了,我們決定在出發區把外套捐掉。
期間遇到一位把黑色垃圾袋披在手上的工作人員,正在彎腰執拾地上遺下的垃圾。我們一時好心,過去幫忙撿幾個瓶子,扔到垃圾桶去。那人抬起頭來時,我們才發現是另一位慢腳隊友﹗她不想捐外套,又怕冷,只好將一個垃圾桶剪開幾個洞,當外套穿保暖。
紐馬是一個很包容的馬拉松賽事,什麼能力的跑手也有,我們是最後一批出發的。每批都有一個配速員,我們組的配速員背後插上一個牌6:00:00,目標就是6小時完賽。配速員叫Peter,跑過290多場馬拉松,非常有經驗。等分批上橋出發前,他叮囑我們跟着他:兩分鐘跑,然後兩分鐘走路。
不過,我不是用跑,是用競走的,所以沒有跟着他的話做,但是,他背後的牌是我配速的參考。
結果,過了五公里,在進入第四大道後,我已沒有再看到Peter了。
如果不計較完賽時間,紐馬實在非常好玩,尤其是布魯克林,整場賽事大部分的賽道在這個區和曼哈頓,史泰登島只是下車時匆匆一瞥,在跑手村草坪上等出發,跟着上了橋,下橋就已經是布魯克林了。
因為人太多,頭五公里的賽道要分開,到五公里(第四大道)時才匯合一起。一到第四大道,就開始感受到沿途二百萬觀眾吶喊打氣是什麼槪念了。用一個字形容:瘋﹗
如果不是在參加紐馬,還以為整個布魯克林區都在開狂熱派對,音樂聲、叫囂聲,震耳欲聾。加上賽道比較狹窄,沿路兩旁的觀眾可以向跑手遞手擊掌,大家都想盡辦法吸引跑手注意。天﹗這到底誰才是主角?
差不多到達布魯克林市中心時,一間教堂門前堆了幾百人在唱聖詩,對面街道也有人在鳴樂打氣,每個路過的跑手在那一刻,都感到自己異常重要,好像幾百人在為自己歡呼啊﹗
紐馬賽道一共跨越五道橋,最難的是皇后區59街大橋。橋的坡度不算很大,也不是體力不夠,而是沒有觀眾,不像紐約半馬的曼哈頓大橋,走橋面,有風景可看,這裡是走橋中層,像三明治的夾在中間,兩側有護欄,是一個半封閉空間,加上橋面很長,上了去,好像走極也走不到橋頂,旁邊的跑手都用走的了。
雖然很洩氣,但我仍堅持競走的步姿,慢慢越過走路的跑手。到了橋頂,心裡才踏實一點,橋底就是曼哈頓第一站:有名的吶喊之牆。
下了橋,已經看到久候的團友,不斷地尖聲吶喊。轉入第一大道,跟住很離奇地在一片吶喊聲中,聽到幾下很古怪的叫聲,有人在叫我的中文名字,嘿,已幾十年沒有聽過別人喊我這名字了。
別過為我打氣的團友,一直往北走向布朗士區。很多人說馬拉松跑手會在三十公里撞牆。我過了三十公里也沒有事,但也感到體力在急劇下降,腰包的能量啫喱豆(power jelly bean)吃剩兩顆,只剩下唯一一包能量啫喱(power gel) ,因為太難吃,所以留待最後十公里才拿出來。在此,真的要感謝加拿大跑友的提醒,賽前一天才跑去買的。
過了三十二公里仍未見到教練負責的水站,應該是在這附近的﹗握着能量啫喱,遲遲不肯擠入口裡,但體力快要不支,好怕捱不到水站見到教練,心一橫,把整包啫喱咕嚕吞掉。跟着馬上覺得自己像一部加了汽油的車,突然又有能量了,抖擻精神繼續上路。拐個彎,終於見到幾個團友在路中心揮棒打氣,再多走四百米,終於見到水站﹗
本來不信啫喱力量的我,這次也要相信了。
進入中央公園,只剩下兩英里的路程,腰包只剩下兩顆啫喱豆,但豆不能救急,吃了也要待一會才補充到力量。不管了,吃了還不行就不行吧。
最後一公里,我也不曉得是啫喱豆的力量,團友在最後關頭給我打氣,還是不服輸的心理,還是不想太晚回家,總之就是拚命加速,直奔終點。
看到終點了﹗還差二十米時,聽到大會叫出前面隊友的名字,以為下一個名字會是我,誰知沒有﹗不理了,過了終點就是PB了。
一腳踏在終點的感應地墊上,按停了佳明手錶,那一剎,完全不敢相信,我可以從史泰頓島一直走到來這裡,26.2英哩﹗
我沒有感動到哭,只是開心到不知冷風在吹。義工給我遞上保暖紙,我還搖手婉拒,不斷問獎牌在哪裡。拿到獎牌,走到閘口,才開始感到冷颼颼的,好後悔沒有拿保暖紙,慌忙從附近的垃圾堆中撿起一塊披在身上。
那時已累到不知怎形容,一路走,一路埋怨取斗篷之路怎麼如此遠。那一刻終於明白以前在終點做義工時,為什麼有完賽跑手跟我說walking dead(美劇「行屍走肉」)了。真的越走越想死,想找個人把我抬出去算了。
除了爆了一塊趾甲,一根腳趾腫了外,第二天一切無礙,照常逛街吃飯。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又濕又冷,賽前一天也下雨,幸好比賽時陽光普照,否則我也不知道能否順利完賽,喃嘸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原文寫於2018年11月5日,2020年8月2日修訂發表於Ma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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